清明近前,放开海禁的圣旨正式颁布,沿海一带的海商俱各奔走相告,又都在看邵家的动向,海州太守陈宣还亲笔签发了公函,邀约邵家返回海州,共商开海大计。
“你们的意思呢?”堂中,邵筠之问道,“我想着清明是必要回去一趟的,许多年不曾在正日子回去祭扫过,今年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对,清明先回去祭扫祖坟,”邵宏昇说话时,语速因为喜悦快了不少,“后续的事务倒可以不必着急,慢慢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回去祭扫,后续再说。”邵七道。
清明从来都是祭拜祖先的大日子,禁海之后他们虽然每年也都悄悄返回内陆几趟,但因为身份尴尬,像清明新年这些正日子却不能公开露面,都得提前或者错后,避开旁人默默祭扫,这些年在浮洲岛上虽然过得世外桃源一般,但想起埋在海州的邵家先祖,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回去祭拜了。
“那就早些准备起来,早些回去,”杜月娘也觉得心热,她娘家还在海州,早就惦记着回去看看了,“出来这么多年,还真是挺惦记家里的。”
明雪霁坐在边上听着看着,唇边不觉露出了笑容。虽然她从不曾去过海州,邵家墓园长得什么样更是一无所知,然而血脉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此时无端也觉得牵挂,觉得心里发着烫。外公他们都要回去,她
也想回去,看看母亲的家,看看曾无数次在脑中想象的海州,究竟什么模样。
元贞在看她,她小巧的唇微微翘起,欢喜的神色,她也想去海州呢,可是不行,她还怀着孩子,他怎么都不能放心。紧紧攥住她的手:“你不要去,我们就在岛上。”
他怕她坐船,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如今肚子长得挺明显,衣服都得往宽大里做,行动也不像上个月那么方便,最近这段时日他一直很紧张,每天形影不离地陪着,生怕她磕着碰着,回海州要坐整整一天的船呢,他坐船的时候都那么难受,更何况是她,他可不想让她受这个罪。
“我没事的,”明雪霁明白他的担心,小声哄他,“我上次也是坐船回来的,那么久都没有吐。”
他又没看见,谁知道当时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也许她只是怕他担心,瞒着他。元贞道:“那也不行,这时候怎么都得小心谨慎才行,咱们安安生生留在岛上多好?你想回去的话,等你生了我陪你去。”
可是眼下她就想回呢,而且外公总说四五个月的时候胎像稳固,其实可以多活动活动的。明雪霁想了想:“要么问问外公?”
更不行了,邵家人宠她得很,什么事都依着她,准保会答应。元贞想说不好,转念一想,邵家人虽然宠她,但跟他一样紧张她的身体,邵筠之必定不会让她坐船的,忙道:“好。”
抢在她头里
开了口:“簌簌和我就留在岛上吧,她怀着身子,坐船不方便。”
明雪霁怔了下,看出他的小心机,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加了一句:“我其实挺想回去的,外公,我现在能坐船吗?”
“没什么问题,”邵筠之道,“路程不长,近来天气好海上也平稳,你胎像又稳固,可以……”
“可是她已经显怀了,走路什么的都不方便,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办?”元贞抢着说道。
明雪霁看见他压紧的眉,他攥着拳向前探着身子,紧绷的模样就好像她不是坐船,而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耳边传来邵七轻笑的声音,必是笑他如此紧张,这些天里他简直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时时刻刻伸着胳膊护着她,明雪霁脸上一红。他对她是完完全全一片赤诚之心,不过她心里有数,还不至于连坐一天船都受不住。握他的手安慰:“松寒,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坐船颠簸又有风,还会晕船,还会吐,他可是受够了。元贞绷着脸还想说话,邵筠之先开了口:“要么这样吧,到时候先让簌簌上船试试,要是觉得不舒服立刻就掉头返航,如何?”
如何?要依着他的意思,那就不要试,安安稳稳待在岛上多好。元贞想拒绝,看见明雪霁殷殷期盼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都说好了以后也听她的意见,那么他就不能太过分,死拦着不让。反正说好了,只要她
有一丁点不舒服,立刻就回来。点头道:“都听外公的。”
清明前两天,几艘海船陆续驶出浮洲岛码头,向海州驶去。
开在最前面的是邵家的大船,除了堂房的亲眷,还有顾清瓷一家人,都要一起回去祭祖。元贞从上船后便紧紧扶着明雪霁,一刻也不敢松手,休息的船舱在甲板下面,但他怕她闷着,特意在甲板的背风处设了软塌给她坐,免得空气不好,让她晕船。
船走得很稳,此时风平浪静,鸥鸟鸣叫着时不时掠过,明雪霁觉得惬意,斜倚着靠枕,看见贞守忙来忙去,一时要搬屏风给她挡风,一时又要给她倒水拿点心,跑来跑去没个停,连忙拉住他:“你别忙了,我好得很,不冷也不饿,咱们坐一起好好说说话。”
屏风支好了,干鲜果子和点心饮水也都给她放上了,元贞检查了一遍都不缺了,这才给她盖上薄毯,掖住被角,挨着她坐下。她握着他的手看着远处的海空,元贞变也跟着望过去,无边无尽,到处是茫茫的蓝色,大船在两侧掀出透白的浪花,欢快的水声,眼前突然一阵眩晕,熟悉的恶心感觉又来了,该死,她看来是真的不晕船,但是他好像真的很容易晕船。
连忙站起来挺直腰背咬紧牙关,装作看风景的模样瞧着前面,怎么都不肯露出半点不舒服的模样,明雪霁已经留意到了,轻声问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