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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并未多聊,因为随着放烟火的时辰临近,街头巷尾的人逐渐多起来,秦见君与袁分的摊子也像往日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见君从来买羊肉串和凉皮的客人口中得知,今日是梁府老爷的寿辰,家中小辈特意买了烟火来哄他高兴,这会儿人都聚在桥边等着放烟火。
秦见君百忙之后还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花招弟正安静地坐在两人摊位后头,手上端着一份凉皮,埋头吃着,于是她又侧头看了一眼袁分,他依旧沉默,单手麻利地拌着凉皮。
待烟火放完了,人群也渐渐散去,秦见君招呼袁分收摊,正在此时,巷尾来了一对夫妻。
两人衣裳料子极好,体态也不似老年人佝偻,只不过华发丛生,脸上沟壑连连,看着似是受了什么打击,生生老成了这副模样。
“对不住了,今日凉皮和羊肉串都售罄了……”秦见君说着话,忽然觉得气氛不对,那对夫妻直直看向袁分,并未分半点目光给自己,两人脸上带着些惊讶,转而又夹杂了一丝愤怒……
秦见君不说话了,侧头小声问袁分:“你认识?”
袁分平时不爱说话,但被问及时也是一定会礼貌回复的,不像现在,他似是没听到秦见君的话,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那对夫妻,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攥紧。
夫妻俩相互搀扶着,看了袁分半晌,一句话都不说便转身要走。
“老爷、夫人……”袁分开口了。
夫妻俩背影顿住,男子稍稍转过脸来,低声道:“我们主仆缘分早尽了……”说完又搀着妻子往前走。
秦见君在一旁听着,猜测这两人便是袁分先前的主人家。
她听裴眠说过,袁分与袁原这样的身份,被卖到主人家后很少有善终的,尤其主人家愿意撕毁契约、还其自由的,更是闻所未闻。
人多时,巷子里尚且热闹,如今街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巷子中便只余静谧。
两夫妻身材都不算高大,瘦杆儿似的撑着衣裳,逆光走向巷子外,细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二人的背影显得孤寂又倔强。
“老爷、夫人……”袁分又喊了一声,放下推车追上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转角。
秦见君转头与花招弟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两人也没闲着,将推车收拾好,继续等在巷子中。
待连谭连丰都收摊告辞了,巷子中便只剩下两人。
秦见君觉得身后有些发凉,夏夜居然有阵阵冷风从巷尾吹过来,巷子口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们先回去。”秦见君带着花招弟,两人一人推一辆推车,回了裴府。
接下来一连几日,袁分都不见踪影,连常住的院子都一直没回去过,秦见君觉得不对劲。
这日起床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震天的轰鸣声传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秦见君开门看了看,院子里的鱼鳞铺地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缝隙中填满了雨水,已有薄薄一层,想来外头路边的泥土也都浮了出来,她索性不出摊了。
她将先前裴眠给她抄字的字帖拿出来,铺在桌上,让花招弟照着临摹,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接着撑伞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又拎着食盒转去大厨房找那位给裴眠送饭的小厮。
“你要同我一道去?可今日雨大,路不好走,要不明日再……”
“没事的,我能走,我有事要找大人,劳烦带路了。”秦见君道。
那小厮见她如此坚持,便也不多话,取了伞带她出门。
两条大街的路途算不得遥远,但步行也算不上很近,秦见君觉得这路似乎有从井沟村到湖梁县那么远,平日里走过去只要半个时辰,可今日雨大,地面湿滑,硬是拖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赵府。
府中裴眠停了笔,赵浅聿与赵浅浅凑过来,三人对着地图交谈许久。
“那我便将这图纸呈上去了。”赵浅聿松了口气,南方水患形势紧急,朝堂上却在内斗,三人宵衣旰食呈上去的几份图纸与名单,被有心之人截下,这头迟迟未收到官家答复,裴眠起了疑心,派袁原去查,这才得知图纸被毁了。
恰好裴眠又想到了一些图纸上的不妥之处,于是开始重新绘制,熬了通宵,这会儿才完成。
赵浅浅打了个呵欠,目送自家兄长拿着图纸出了门,转头望向裴眠道:“我送你回去休息?一夜未合眼,该累坏了……”她说着便要去推轮椅。
裴眠抬手拦了一下,许久没喝水,嗓子有些哑:“不必,我用过早饭再休息。”
赵浅浅顿住,这些日子裴眠的早、中、晚饭都是秦见君做了由小厮送来的,每每到了吃饭的时辰,他都会停下手头的事,揭开食盒,沉浸享用……
她垂眸看着裴眠疲惫却要强撑的眉眼,心中有些酸涩。
裴眠是不喜浪费人力的,如今却为了吃上一口秦见君做的饭菜,任由府中小厮每日几个时辰地跑来跑去送食盒……
她忍不住咬住下唇,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发作,只能默然告辞。
“郎君!”赵浅浅一出去,裴小之便进了门,他的眉毛高高挑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郎君!秦小娘来了!”
裴眠抬眼,方才还涣散的眼神一下子聚了起来,隐隐闪着光。
秦见君被带着走进赵府时,忍不住四下张望——与裴府不同,这里处处透着“精致”的气息,无论是院中假山,还是檐下花卉,都布置得十分精巧,步转景移,不同角度的景色都十分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