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腹扣在他的颈边,他要比白释站的高一级台阶,本来相差不多的身高,如今却是他完全地俯视,白释竭力扣紧了他的颈项,他顺力弯腰,才让唇瓣想贴,纯澈的灵力渡进了他的口中,身体里游走的魔气全部被包裹覆盖。
距他们脚下只差一节,天梯停止了坍塌,俯冲而下的五色彩鸟失了目标,围着他们在白云间茫然盘飞,洒落一片彩色光华。
片刻之后,白释撤开了身体,微垂了一下眸侧身而过,平淡道:“抱歉,若非情况紧急,不会出次下策。”
苏译抬手便抓住了白释的手指,他稍作思考,笑意浸满眸子,甚为愉悦道:“无事。”
白释的视线在苏译抓着他的手上扫过,顺便把自己的手也抽了回去,面上并无变化,但步子确乱了一剎,他语气平静地继续解释,“你身怀魔气,按理说这天梯你根本上不来,能走这么久,也有你身体里那枚元丹的作用,不过也并非长久之计,越接近神殿越容易被发现不妥,如今我只是暂时用我的灵力把你体内的魔气封锁,你之后不能再动用任何修为。”
姑衹
越往上走,天梯慢慢变得越来越宽,左右开始是玉雕的花灯,一路走来,苏译甚至没有看见两朵一样的花灯,再往上,变成了立侍两侧的金童玉女像,到了神殿的最后一段阶梯,两边的石像已经变成了装扮与神态皆不相同的神像,神像全由白石精心雕刻,身上穿戴的衣裙饰品颜色鲜艳夺目,披帛轻薄若烟霞,似下一秒就会随风浮动。
苏译开始每一步都踏得沉如千金,他往后下意识转了数次,总感觉从踏入这片庞大的神像群开始,隐隐约约总有眼睛跟着自己,可是回头,看到还是一动不动的石像。
白释一直有意注意着苏译,见他不安便问:“怎么了?”
苏译缓步等到白释,与他并列同行,“这里真的除弟子与师祖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白释道:“即使神明全部陨落,这里毕竟是神殿,也会留存下几缕他们的残识。”
苏译哦了一声,继续往上走,可走到天梯尽头,显在眼前的场景却令他惊诧不已。
天梯上的神像还都算保存完整,可整个巨大的神殿前,立站四周的神像,少说也有成百上千,竟然没有一座神像是完好的,将近一半都被推翻摔倒,玉制或石雕的饰品与残肢断臂滚了满地。
举目所见,一片混乱破败,苏译见过最衰旧的破庙里的石像也不过如此,就差上面再结一层蛛丝,他还未及移动步子,脚尖无意间碰到了一颗白色流苏玉珠。苏译弯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一枚耳坠,他环视了一圈,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一位眉眼冰冷的真神像,他左耳也戴着一枚形制差不多的白色流苏玉珠,神像手中托着一对玲珑白塔,着一身银蓝色华服,银制莲花状高冠束发。
苏译走过去,将捏在手里的耳饰,准确地给神像戴上,后退一步刚欲转身,却撞在了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白释身上,“师祖。”
白释站着看了神像许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对玲珑白塔上。
苏译顺着白释的视线也仔细看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开口问:“双子塔?”
“嗯,千年前神器散落,或多或少每件神器都寻到过一些行踪,唯独这对双子塔,至今也未曾有人记载过。”
苏译虽生在万神山下的小村庄,但实话说,他对这些神明并不了解,比起神明,他倒是对他们每个手中的神器了解的更多,毕竟神器有些他是真的见过,苏译接话道:“师祖有所不知,双子塔其实也差不多显世了。”
白释转身问,“你见过了?”
苏译跟上白释道:“嗯,不过目前我还不能完全确定。”
“它可有主?”
苏译思考了一下,严谨道:“算有,但和一般情况不太一样。”
白释沉默了一下道:“仔细找找吧,看看哪一个真神手中拿着的可能是罪诏?”
苏译与白释分开寻找,基本全部找了一圈后碰头,两人相视,白释缓缓摇了一下头,苏译也是苦笑,道:“师祖,幸苦了。”
白释神色如常道,“无碍,可以再进神殿找找看。”
神殿入口处,立着一座足是其他神像三倍高的神女像,神像身披五色彩缎霞披,腰间饰花,眉目慈悲,神色含笑。左臂不知何时被砍断了,唯余的右手,撑着一柄金色长剑,尖端轻轻触地。
剑柄下一寸处,篆刻着“奉天”二字,苏译即使隔得并不算近,也看得一清二楚。
白释在苏译身边,俯身恭敬一拜。
苏译就算对神明了解再少,也认识她,上古真神之天地主神姑袛,掌奉天,司灾厄与刑罚。他脚下的步子突然很难再移动。
白释拜完后,疑惑地回头看他,“不进去吗?”
“不了,回去吧。”苏译有些闷闷的,他心情委实说不上好,都到这里了,他却反悔了,“好歹是神明之所,即使陨落了,如此贸然进去搜找,恐怕还是不太妥当。”
白释并不劝,只顺着问他,“那便回去?”
“好。”苏译走到白释跟前,他轻声试探着问:“在师祖心中,神明是什么样子?”
白释并没有思考,语气平常地道:“万物由神创也便由神护。”
苏译没说话,白释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太信神是吗?我能感觉到。”
“嗯。”苏译没有否认,“我见过很多人不知神明陨落或不信神明陨落,不辞千里倾家荡产,祈神拜佛,只愿灾病消解,及第登科,可他们无一例外,大多都未得偿所愿,我便觉得求神倒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