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在生他妹妹的时候死于难产,他抱着母亲的尸体一遍遍叫着:“妈,你起来啊……妈你别丢下我……妈妈,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少年的声音正处变声期,嘶哑,低沉,破碎。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生,也有那么多人死亡,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切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符合这个世界生老病死的既定规则,这个过程稀松平常,每个人都要经历。
但是当这一切临到至亲身上,每一个人都承受不起。
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的痛苦,没有伤口,不会流血,却让人生不如死。
而同在车上的李忠重伤昏迷,被送进icu救治。
都是她的错。
宴连一遍遍地想,她是不是误会李忠了,万一他那天拉肚子太心急,万一他只是忘了注意灯光和水声,万一他真的是个好男人。
而更残酷的是,即便李忠真的是故意的,她心中滔天的罪恶感也无法平息一分一毫。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的本能。死者为大,生前的罪孽在死后似乎都可以被原谅,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负罪,才要忍受煎熬。
没了母亲,宴连搬去与父亲同住,她的房间被单独安排在三楼。罗子琴不欢迎她,这是显而易见的,满面的笑容都无法掩盖。面对半途加入的姐姐,宴随虽然没表现出不欢迎,但同样谈不上高兴,多一个家人意味着以往的惯例被打破,所有生活节奏都要重新适应。
宴连没法入睡,睁眼闭眼都是母亲的尸体和生死未卜的李忠,空荡荡的三楼只有她一个人,令她汗毛倒竖,恐惧至极,几天不睡,整个人濒临休克,她实在没办法,不敢找宴随,更不敢找父亲怕惹得继母更为不快,她只敢抱着被子去一楼敲宴家保姆的门:“阿姨,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宴其盛很快从保姆那边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和宴随商量能不能跟姐姐换个房间。
姐妹俩的不和从这里生根芽。
李忠在icu的十几天,宴连无数次跪地祈求上天:“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李叔叔的命。”
上天没有听她的祈祷,第13天的中午,李忠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经历半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布了他的死亡。
宴连知道,自己这辈子彻彻底底别想从地狱中走出来了。
她住进宴家,成为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宴家大小姐,而李倩成了孤儿,四处借住亲戚家,四处被踢皮球。
从母亲死亡的这一天开始,宴连人生的意义似乎只剩下赎罪,她从前名列前茅的成绩一落千丈,她无心社交,每一个夜晚都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她无数次想过死,却梦到母亲泪眼婆娑,要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于是她连死都不敢。她只知道拼命对李倩好,以弥补活在这世上内心无止境的罪恶感。
宴连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差,但她并没有任何抑郁症的概念,她只当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罪有应得。
她暴瘦,她沉默寡言,旁人同样没觉得不对劲,失去母亲的人,没法走出伤痛是人之常情,性情大变更是常事。宴其盛心疼她,对她的关心颇多。
姐妹俩的隔阂在日常生活鸡毛蒜皮的小事中进一步扩大。
一年后,宴连15岁,该上高中的年纪。李倩凭实力考上嘉蓝,尽管宴连的成绩早已归入差生行列,但凭着宴森对嘉蓝的贡献,她不费吹灰之力也进入了嘉蓝。
李倩阴阳怪气地酸了好久:“要是嘉蓝都是像你这样成绩的人,还不如早早改名嘉蓝职高,哦,可能连职高都算不上,只能算技校。”
不过一年时间,李倩已经彻底变了样。也许是因为宴连对她太好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也许是她嫉妒本该成为一家人的两人骤然间变成云泥之别,更也许是因为她这一年来在各位亲戚家看透了世间冷暖。
在嘉蓝,宴连遇到另一道意义。
这道意义像阳光,是救赎。
那天太平间的男孩子,他叫傅行此,他和她同班。
因为他,宴连开始渴望生活的美好,她尝试着从泥浆中站起来,回归社交、融入集体,虽然她的话依然不多,但性子比从前有所长进。
原本一切都该自然而然,可是没过多久,李倩跟她说:“我喜欢上了你们班一个男的。”
李倩喜欢的正是傅行此。
宴连只剩退步。
傅行此进一步,她退两步。
在嘉蓝的前两年半,一直如此。
李倩尖酸刻薄、自私狭隘、对宴连更是颐指气使,种种行为惹来傅行此的厌恶,他不明白宴连为何像个没有尊严的傻子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更不明白为什么宴连会为了这样的人推开他。
主动久了,谁都会累。
终于在某一天,傅行此忍无可忍。
“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她是不是她就这么想当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行,我他妈成全你们两个,我让她当,你给我好好看着,千万不要后悔。”
宴连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她欠李倩一条命,还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而已,她没有资格后悔。
说是男女朋友,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行此对女朋友的厌恶,李倩甘之如始,可能每一个陷入爱里的姑娘都能自己凭空产糖,都会有莫名的自信认为自己迟早会感动对方。
宴随就是在这个时候转学过来的。
傅行此和李倩的恋情极为短暂,很快就由受够了的傅行此单方面宣布结束。
可傅行此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收不回来。
嘉蓝女神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