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条件的话路小佳会向店家要三套被子,一套盖着,一套隔在墙和自己中间,还有一套叠成豆腐块然后枕上去。
但是那是有条件的时候,一般他也不会挑,有什么用什么。只是会把木枕和瓷枕推到一旁去不枕,早上醒来再回归原位。
也正因如此,路小佳回路家,或者去易家看自己姐姐的时候都不会住太久。见到人聊聊天叙叙旧,差不多就行了,世家的那些破规矩,路小佳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也很奇妙。
时间好像是这世间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了。
五岁之前路小佳还很适应世家小少爷的生活状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然而快到十五岁的路小佳已经是江湖人的生活模样了,甚至比江湖人还潇洒,因为就算是江湖中人也不会说不喜欢木枕和瓷枕,尤其是瓷枕,越华美,越多彩,越风雅,越富贵。
然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夏天,路小佳也不喜欢用瓷枕。他宁可睡得满头大汗醒来之后再去舀井水洗个凉水澡。
但是若是母亲或姐姐留他,他也会从善如流地多住几天。习武之人几个晚上不睡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路小佳也有过跟着荆无命接连几天追踪目标的经历,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之前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会在晚上去想母亲和姐姐,然而到了另一个世界,快要到一个没有她们的金陵的时候,路小佳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是他的母亲,父亲不是他的父亲,姐姐也不是他的姐姐。
就路小佳的感受而言,他觉得路家人里面,只有姐姐不知道他不是她的弟弟。他不知道父母是出于什么因素,不告诉姐姐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想法,将自己交给了师父,让自己跟着师父习武。
荆无命并不是一个适合照顾小孩的人,他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照顾。所以一开始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说实话,路小佳过得不是一般二般地狼狈。后来路小佳才意识到荆无命压根就不懂这些,他这才开始开口提要求的。
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之后,路小佳会去想,他忍不住地去想——荆无命并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看上去会选择当自己孩子师父的人,他太冷,好像一抔死灰;他缺了一条胳膊;他练的剑是杀人的剑法,出鞘必会见血。
可他是荆无命。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他尽己所能把路小佳养大,教他剑法,教他杀人。
路小佳学得把自己也磨砺成一把锋利的剑,一把快剑。
但当他回家的时候,他现父母和姐姐看到他的眼睛时又会觉得不自在,会避开他的眼神。可他们看上去又爱他,把路小佳当做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弟弟,无微不至。
只是这份爱和无微不至之中似乎又添加了些许沙砾一般,那些隐瞒的事情,那些避开的话语,那些错开的眼神……每当路小佳想全部接受的时候,那些沙砾将他的心磨得生疼,磨得钝痛,他又不得不退开一步。
荆无命好像也看出来了路小佳每次回去之后的不开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每次路小佳回来的时候,他都在。
桌子上还有花生米和花生糖。
这些都是路小佳的。
第7章盗帅与一点红(七)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金陵的美常被文人墨客用笔墨来描绘出来,用画笔勾勒出来,那是属于江南细腻婉约的美,像湖面上的一轮明月。
楚留香也很久没有来金陵了,他来到这江南烟雨水乡,心情很好地吟了两句诗词。他在金陵秦淮河上也有过几个相好,彼此度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时间,而且他的好友左轻侯就住在松江府外,离金陵也不远,这让楚留香对这个地方的印象一直很好。
“越接近金陵,追杀频率越密集,红兄,你之前的那个杀手组织是不是就在附近,他们看上去似乎有些着急了。”楚留香说着追杀变密集的话,但表情却是惬意又放松的。
“抱歉,我不能说。”一点红抿嘴。
“没事,我也不是说要怪红兄什么,只是小路的家就在这里,我们得装模作样一下,别让小路被针对了。”楚留香说。
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一点红同意了。他们可以在金陵停留,但是不能停留太久,要做出他们只是路过金陵的假象才行。
他们二人是这么想的,可是杀手组织的领、中原一点红的师父、薛家庄的薛笑人并不这样想。
薛笑人本质上心心念念的只有薛衣人和自己的剑,至于一点红的人品如何、会不会暴露他所知道的关于杀手组织的情报……薛笑人不很关心这些。他只清楚一件事情,背叛了杀手组织、背叛了他的人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