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大晟内战在即,这货即便不能牵制朵颜雄,留着兴风作浪恶心下人也是好的。徐麟决定后不再耽搁,转身便走,岂料那川王达来猛地扑上前来,伸手拉他。
徐麟天性警觉,下意识反身,一脚踹在他肚腹,连人带王座踹得翻倒在地。
他眸色星寒,沉声道:“我是晟将,自古冰炭不同炉,川王要是不想早死,还是自重为好。”
达来咳出一口鲜血,眸光闪动剧烈,似乎想说什么,无奈腹中疼痛,一时说不上话。
殿外护卫的北川高手闻声冲进来,堵住徐麟去路,达来几次尝试站起来都没成功,低低喘着粗气,“让他走。”
令兵冲进大殿,“报!——王城粮草库被烧,今冬粮草折损近半!”
达来眉目掩在殿内阴影中,极度阴沉过后,竟笑起来,“徐将军不是给你们留了一半吗?还不快快谢过他活命之恩?”
川兵哪能想到此人竟是敌将徐麟,抬眼对上他清寒的目光,顿时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大晟麒麟威名赫赫,果然名不虚传。”达来鼓起掌来,疯癫中隐露难辨神色,仿佛嫉妒羡慕,仿佛憎恶怨毒,又暗含凄恻悲凉的底色,“自古冰炭不同炉,说得太好了!徐麟,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句话,祝你置身冰炭、左右不得时,此心不改。”
徐麟乃心志极坚之辈,自然不会被他疯癫言语所动,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向殿门外的明光,背影挺拔坚定,全无犹疑。
他跨出殿门,抬眸见远方天际一行鸿雁向南,忽想起那个在南边等他的人,被阴霾遮蔽的眸光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他从川兵手中接过碎风刀,将那些隐藏在阴冷幽暗中的恶毒抛诛身后,头也不回阔步直前。
第三日夜,朵颜雄重新开始攻城,这次誓要一雪前耻,遂将川兵主力尽数压上,攻势极尽疯狂。
连日战火,鸡鸣县城墙早已被打得破败不堪,若非正面硬刚的不是麒麟军,恐怕早已破城。饶是手里有好兵,彭闻义这被朝廷空降而来的副将根本没跟麒麟军磨合过,加上主将徐麟负伤不出,另一副将夏勍尧不见踪影,连武雁声也似乎有意避着他,彭闻义仗打得吃力,心里憋屈,觉得麒麟军防备他,不拿他当自己人。
是以趁着攻势减缓的当空赶来何记,不顾亲兵劝阻,执意要见徐麟,适逢蓝散从屋里出来,愕然一瞬后沉了脸色,语气不善地道:“将军呢?”
“他现下不便,彭将军稍后再来吧。”今日尚早,她不见武雁声和药葫芦在左右,正要转身回屋避着,彭闻义上前一步将人拦下,眸光犹疑,“将军若有不便,为何不亲自告知末将?”
蓝散微微扬眉,浅笑道:“我初来乍到,竟不知麒麟军中,徐将军需要跟彭副将军交待的?”
彭闻义不是不知道她和徐麟的关系,但潼泸关一箭,很多事情变得微妙,他眼珠子动了动,道:“我等听命于徐将军,自是不敢劳将军亲自交待,只是身为下属,维护上将安危乃是己任,还请郡主借个道,让末将亲去屋里确认。”说完竟是准备硬闯。
“彭闻义!”武雁声大步而来,“干什么?谁你都敢动手?!”
彭闻义怔了一下,退后道:“我忧心将军安危,一时情急。”
“我担不起,你朝谁动的手,跟谁道歉。”武雁声甚少这么冷脸对人,彭闻义心底打了个突,赶紧向蓝散拱手赔罪道:“末将无礼,请郡主见谅。”
蓝散是何等玲珑心肝,焉能不知彭闻义只是卖武雁声面子,换做平时,她倒几句话便能敲打了,可彭闻义毕竟名义上是徐麟的将,蓝散便微微颔,示意领了。
武雁声瞥了眼老彭,恭恭敬敬地朝她抱拳行了一礼,“军中都是粗人,老彭平时莽惯了,还请郡主念在他顾念上将的份上,见谅包涵。”
彭闻义傻了眼,当即明白马屁拍到了马腿,待蓝散回屋,方才暗自后悔适才莽撞,拽过武雁声,不可置信地道:“那位可是射了将军一箭,就这么好了?”
“不然呢?”武雁声白了他一眼,摆手示意老彭赶紧滚蛋,打算跟进去问问都不愁的事情,那孩子这两日怪吓人,把刀枪和书本都埋了,关在屋里不见人。
岂料刚一进屋,就见徐麟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手将火盆移到跟前,另一手握着蓝散的一只脚,正给她烤火。
武雁声乍然撞上徐麟淡睥而来的目光,心下一惊,礼都不敢行,光背过身:“主子……什么时候回的?”
徐麟沉冷的声线带着杀气,“你们出入这屋子,连门都不敲?”
武雁声觉得后颈飕飕冒凉风,不停朝彭闻义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滚,“属下不敢……属下看着郡主进来,才敢跟来。”
徐麟确实刚回来,走到院外听见彭闻义扯个公鸭嗓嚷嚷,懒得口舌,索性翻窗进了屋,正撞见蓝散脱鞋,想要烤热冰凉的手脚,他便顺势坐下,代劳了。
蓝散坐在床榻边,见武雁声进来,下意识把脚往回抽,却被徐麟轻轻握住了脚踝。
“彭闻义跟她动手了?”徐麟在她足心握了一把,隔着罗袜仍能感觉一片冰凉,武雁声不敢隐瞒,“情急之下推了一把,已告过罪了。”
可惜门外的老彭没领会,乍听见自己名字,上前两步站在门口,“末将在!”
“谁给你的狗胆!”徐麟一声冷喝,“我带回来的人你彭闻义也敢造次,当真自恃高枝儿,不将麒麟军放在眼里了?!”
“末将不敢!”彭闻义骇得噗通一声跪了地,“将军明察!末将虽出身周老将军麾下,但自调至麒麟军,对将军绝无二心!实是挂念主将安危,才失手冒犯郡主!末将一时情急,愿领军杖!”
徐麟不咸不淡地道:“你确是忠心耿耿,我活着,你一心为了我的后路着想,哪天我没了,你得把我的人扼死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