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炙虚窗暖欲春,窗前椒蕾破梅英。
也不知当初是因什么,忽然打消了去凤阳的念头,只回了沧州,每日盘在屋中不出门,却依旧躲不过母亲那张利嘴,每日被她说道着,着实叫人心烦。
“二小姐,吃饭了。”“出去!”我猛地拍案而起,“不是说了,没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进我的房间,怎的,是皮又痒了?”仪疾步退至屋外,好似憋屈的神情,“可是,我是来叫您去吃饭的呀。”我亦步至门边,双手扶住门扇,“以后不必唤我去吃饭,该我的饭菜你就给我送来!”“是。”语罢,我猛然合上门扇。不愿去吃饭,只因避着母亲,这两日在家中,母亲便是不时在我耳边念叨,总说我不知道好歹。
“小姐。”我怔然,怎的这么快就把饭菜送来了,转身才见仪两手空空,便是恼火,“出去,方才才同你说的,敢情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还有,我的饭菜呢,我都快饿死了,不是叫你把饭菜送来的,怎么空手人儿回来了!”我与仪,虽是主仆,交情却是匪浅,从前在家中时,我是很待见她,可这几日回来后,待她却是刻薄了些,许是心烦,见谁都怨憎。
“夫人说,要小姐您自己过去吃,不让我给您送来。”早就惶恐母亲会这般言语,却是不想,她竟真的作出这般反应,着实叫人苦恼,叹着腹中空空,早晨便是怄气绝食,
这会儿已至晌午,肚肠便是叽里咕噜,叫人连歇息都不得安宁。
“仪。”我忽的变了脸色,露出久违的笑意,直朝仪招手,“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她愕然,却是丝毫没有走近的意思。
“过来呀,我有话要同你说。”连唤了几次,她才缓步走近,却是怔忪模样。
“仪,要不,你去厨房看看,若是有吃的,你就给我捎点儿过来,若是没有,你就吩咐她们,给我留些饭菜,等到我娘去医馆了,你再给我送来。”“这样,不好吧。”她推开我的手,“方才夫人吩咐厨房,叫他们别给您留吃的,还说,若是我偷着给您送东西了,就打断我的腿。”我微蹙眉头,“怎么会,我娘……”“娘!”忽见母亲悠悠走进,我垂首,故作瘫软模样,“我都快饿死了,你还这么悠闲,敢情你是不认我了!”“死了好,倒省得我和你爹整日里这般闹心,还为你操劳,为你发愁。”“娘!”母亲微微侧首,“仪,你先出去吧。”“是。”见仪将屋门紧闭,母亲才疾步走来,轻抚我脸颊,“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整日里就闷在屋里,也不出去走走,散散心总归是好的。”我似瘫软一般无力推开她,只转身朝床榻走去,便闻母亲轻叹,“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非要跑回来,还说什么受万贵妃欺负,我看你呀,就是还对那个病秧子念念
不忘!”“亏得我和你爹当初把你送去选秀,不然哪,怕是你这会儿该在守寡了。”“娘!”我无奈沉叹,“他这会儿不是活得好好的,怎的到你嘴里就成病秧子了,若是当初你们没送我进宫选秀,指不定这会儿我和伯坚…”“我就说你还放不下他!”她猛然打断我,“他那会可不是就命在旦夕了,也不知他祖上是修了什么福气,没过几日莫名其妙的就好了。”“敢情还是我命犯孤星了,我一与他定下婚约,他就病倒了,我一走,他就莫名其妙的好了!”“呸呸呸!”母亲一副惊愕神情,“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嘛,你这一回来就没个好脸色,是在宫里吃了火药回来的?”我拂袖,“便是我带着个好脸色回来,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能不心烦嘛,再好的性子也沉不住啊!”“好好好,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可你这整日里呆在家里不出去也不成啊,养着你是不错,可你这十七岁的年纪,总得嫁人哪!你说你,都当上太子妃了,还硬是跑回来,也不知你这心里想的什么,荣华富贵你不要,偏委屈自己呆在这个小地方。”我黯然轻叹,“说好了不提的,你看你,说来说去,说的还是那事儿,你就当我没进过宫不是挺好1“好了好了,是娘的错,是娘的错,娘一时心直口快,可你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
说说,城西盐商骆家公子、绸缎庄的邬公子、还有贺府的大少爷、二少爷,任你选,你中意哪个的,改明儿娘给你说说去。”母亲说得有条有理,殊不知我此刻最不愿的便是这些。
“绸缎庄的邬公子可是不错,人长得俊,又有才情,这最重要的啊,还是他年轻有为,年纪轻轻的就开了绸缎庄,你若是嫁过去…”“好啦!”我终是耐不住性子,只起身推着母亲,“我不想听这些,你出去。”“诶,你这孩子!”走至门边时,母亲忽的回首,“我吩咐厨房给你留了饭菜,你若是饿了,就去吃点儿,别饿坏了身子。”听罢,便是心酸,总觉母亲甚为唠叨,便是有些厌恶,可到底,她还是我的母亲,这世上,除了她与父亲,还有谁人是真心待我好。
若非爱我,又怎会每日在闲暇之余抽出空子来劝说我。
“娘!”我忽的唤住走至屋外的她,“明日我随你去医馆帮忙。”她当即回首,满是宠溺的凝着我,“好!”旭日当头高照,这会儿正值晌午,正是市集上最热闹之时,本以为跟随母亲到医馆打下手可以打发日子,却不想今日来此,竟是一如前几日那般无所事事。
可是连书都没得看,只能坐在这里望着市集上人头攒动,耳边尽是吆喝声,眼中尽是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可医馆却是冷清。
“柔儿!”忽见常家奶奶满目狐疑的走进,“
可不是我看错了,你不是进宫当太子妃去了,怎的回来了?”“和…”忽闻母亲一生轻咳,便知此话不当讲,只好将吐在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我爹这几日生病,太子体谅我孝心难得,准许我回来侍疾。”“哦,是这样啊,那你在宫里头,过得可是很好?”我颔首作答,却是叫母亲抢了先,“诶,今儿怎么得空出来闲逛,可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唉,别提了,昨儿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回来了,还给我惹了一大堆子事儿!”我起身侃笑,“常伯母,想来你家老五可是许久都没进过家门儿了,怎的这次好不容易给他盼回来了你还不高兴?”“整日里寻花问柳,花天酒地的,我还盼着他作甚,早些死在外边儿倒好,省得我为他操心。”看她这一脸不悦的模样,便是噗笑,“常伯母,话虽如此,可他毕竟还是您的儿子,再怎么错也还是得养着的,要是真的死在外边儿了,你和常伯父还不得伤心死。”她执起我手轻拍道:“唉,要是我能生出个你这般贴心的闺女就好了,长得漂亮又识大体,最重要的是贴心孝顺,不像我那几个儿子,都没一个听话的,还都不肯读书,瞧着他们几个加起来读的书还没你一人多1“这会儿你瞧着她是乖巧,可一会儿回了家,还不知她成什么样儿了,这孩子,说是漂亮还好,可若是说她识大体,
贴心又孝顺,可就是抬举她了。”“娘1我木然,“怎么这样说我1忽见常家奶奶转身,瞧了瞧天色,“诶,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那一大家子可都眼巴巴的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我猛然回首,“嗯,常伯母慢走啊,我就不送了。”“你方才又说我不懂事,还说我不够孝顺,还有啊,我怎么不贴心了1母亲悠悠坐下,“诶,我可没说你不懂事啊,说你不孝顺不贴心是给你常伯母些安慰,平日里我是得在人前夸你,可这回人家正苦恼着,我自然得说说你的不好。”“你方才说我不识大体,可不就是说我不懂事,我知道,你又要拿前几日的事儿来数落我,这几日听着都腻了,你可别再说那事儿了,要不然我就离家出走1“夫人小姐!不好了1忽见仪匆匆跑来,神情甚是张皇,“夫人小姐,出事了1“仪?”我怔然凝着她,“何事这般惊慌?”她缓了缓气息,“二小姐,咱家被一群官兵围住了,领头那人说要见您1“什么?要见我?”我一阵怔忪,莫不是汪直找上门儿来了,简直欺人太甚,我已是处处忍让,却不想,他竟是步步紧逼!
母亲亦是讶然,忙推开仪,“随我回去1一番匆忙,果真如仪所说,府前站了好些官兵,只是瞧着不像是阉党,倒是有些像宫里的人。
径步走至门前,却见他们毫无反应,似是没瞧见
我一般,忽见一身着青黑色衣衫的人缓步走出,叫人惊愕。
忽闻声声齐呼,“请太子妃回宫!请太子妃回宫1见太子在此,着实又惊又喜,听罢,便见他笑颜对着我,只伸出手来,却是不语。
他笑起来很好看,罢了,他这般长途跋涉,又是劳师动众的,既是这般诚心,那就勉强随他回去,且我对伯坚,亦是断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