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她都做了寡妇了,还去计较那些往事做什么?
“我没怪你。”她顿了顿,微笑道:“只是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这句话,你在家避我避得厉害。”
南台低下头,没奈何地笑一下,“你知道大伯母那个人,疑心病重,二哥又是那副模样,她怕。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大伯和大伯母将我抚养长大,我不能对不住他们。”
“你会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地方?是他们多心了。”
她一说完,他就前进了一步,在他已是出格的举动。可想着不久要回泰兴去,便忽然有种不能兼顾的急迫。他欲言又止一会,拿话来试探,“对不住,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嫁到姜家。”
微笑冻在西屏脸上,未几便化开了,“我说了不怪你。兴许嫁到姜家,是我早就生成的命。”
仿佛她已经释怀了当初那个“误会”,他却反而耿耿于怀了,只觉沉默中有种怅然若失的心情。
西屏注视他一会,把声音低下去,“三叔,我先回去了。”
那软弱的声线又缠到他心上来,他想款留又不知以什么由头,只得去找灯笼,“我送你。”
西屏没拒绝,先走到廊下,偷么歪着脑袋朝正屋里望,斜着望进去,望见那张饭桌,时修正端着碗挡住了大半张脸,呼哧呼哧扒饭吃,吃了几口,噔一下把碗敲在桌上,那声音震得西屏骨头一颤,看见他那双眼睛老远地从里头冷冰冰斜射出来。
她想笑又没笑,正好南台提着灯笼出来,她一扭下巴,洋歪歪地随他走了。
时修当下气了一夜不绝,次日起来,早饭也不吃,板着张到衙内整理案卷,细细看毕,命那吴文吏今日使人呈送卷宗进京。那吴文吏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多话,忙不赢答应着出去了,想不到又有个霉头来触他。
差役领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进来,一看衣着打扮,也像是哪个衙门的文职。那人递上一封公文,作揖道:“卑职姓齐,是苏州府衙的文吏,奉上峰之命特从苏州赶来,向大人提一位凶犯回苏州。”
时修拆开一看,果然是苏州府台的官印,要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付淮安。好嚜,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心内冷笑一回,明白过来,难怪付淮安前头招供得那样爽快,敢情是料准他老丈人会设法助他逃出生天。
他哼了声,折好公文,踅回案后坐下,端出一股大人的威势,“既然宁大人知道他女婿在扬州犯了凶案,还要一封公函将凶犯提走,就不怕有徇私之嫌?”
那齐文吏笑着打拱,“小姚大人误会了,我家大人绝不敢徇私。只不过,大人大概也听说过,我们苏州府前两年有一桩命案未决,一直没有抓住凶手。如今衙内怀疑那桩案子也是这付淮安做下的,所以才命卑职来押人回苏州受查。”
时修往案上丢下公文,板着面孔,“他在我扬州犯了案,除非刑部提人,否则只能羁押在我扬州大牢里。请回去上告你家大人,恕姚某不能从命。”
齐文吏不慌不忙道:“大人,这付淮安的原籍乃是苏州,在苏州也有罪案待查,此事就是上禀刑部裁夺,按例也会许我们苏州将凶犯提走。依卑职之见,也不必再这样麻烦了吧?大人放心,听说您这里刚结了案,您只管把扬州的卷宗交到刑部去,该怎么判不与我苏州府相干。”
话虽如此,可付淮安只要回到苏州,命就是押在苏州府衙内,扬州的案子虽然了结,可苏州那头一日不结案,就能留他多活一日。
时修面色渐渐阴沉,胸中自然不服,却又无理可驳。冷眼瞪了他半晌,只得道:“这付淮安是重犯,待我去回过府台大人再说。”
如此这般,义愤填膺走到府台值房内去寻他爹。姚淳看完那封公文,脸色澹然,一手扶在案上微笑,“我早和你说过,你不信我的,到底年轻,桀骜自恃。不过咱们扬州这边的案子终归是结了案了,你分内之事都做完了,至于杀不杀,几时杀,那要看苏州和刑部的意思。”
时修急道:“要是苏州那头拖着一直不结案呢?爹!这已经洞若观火了,这宁大人就是要保他女婿的命!”
“可人家提人提得合情合理,没有犯法违例的地方,你叫我怎么帮你?”
“爹一本奏疏参到朝中,他难道会不避些嫌疑?”
姚淳从容地翻开那公文,笑了笑,“你看人家公文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苏州那案子,是由苏州府推官来查,人家早就避嫌了。”
时修没奈何,沉默半日,堵着气道:“我不信他能一直拖着不结案,一日不结,我就上书催促刑部一日!难怪那日到鲁大人府上搜查,他一言不吭,原来早有了后手。”
“你上你的书,他拖他的案,拖不下去了,找个替死鬼,也是一样。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姚淳抄着手在堂内踱步。
“照您这么说,那几条人命,岂不枉死了!”
“你知道刑部大狱里,每年有多少枉死的鬼么?你又知道各年各省因天灾死的百姓有多少?边关生乱,死的人又有多少?这几条人命在你看来,是天大的案子,可和那些数目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朝廷根本不放在眼里。”姚淳仰着身子,一面微笑,一面微叹,“你懂查案,却不懂为官之道。”
闻言,那府丞张大人笑着踅出案来搭话,“嗳,世翁可不要这么说,我看时修刚直严明,倒是个做官的人才,不比他大哥差。只是时修,做世伯的要劝你一句,当忍则忍,不要少年意气,切不可为这事去和鲁大人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