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訥訥地應聲,實在說不出口自己的心思。師徒有倫,可他已失了純粹的敬仰之心。
芳草這時端來了熱過的飯菜,每一樣都精巧地擺在小食盅里,他特意備了兩份筷箸食碗,「雲姨說裴大夫您匆匆而來,還來不及用飯食。」
裴出岫覺得男人似乎朝她望來,她赧赧地推拒道,「裴某傷寒方愈,還是回去用飯更穩妥些。」
林知秋聞言抿了唇,芳草照料他幾日,已能看出他幾分心思,「您留下一道,公子才肯多進用一些呢。」
裴出岫把帶來的藥材遞給他,「林公子勞煩你照顧了。」
芳草從小被發賣進宋府侍候,幾時受過這樣的禮遇,連忙漲紅了臉直擺手,「得主子吩咐,照顧公子是芳草應當做的。」
裴出岫拿筷箸自每個食盅內各撿了幾樣小菜放進食碗裡遞給身旁的林知秋。
食盤裡幾道葷食本是替裴大夫準備的,公子不喜葷腥,芳草來不及阻攔,就見林知秋接過滿滿一食碗道了聲謝後便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芳草看得驚嘆不已,這位裴大夫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裴出岫這幾日嘴裡發苦,吃什麼都沒甚滋味,是以只隨意撥了兩口碗裡的飯菜便停了筷箸。她不自覺地側過頭看他,男人舉箸吃東西時動作是過分的秀氣。
像是為了適應眼前的黑暗,每一口都吃得十分小心。
許久沒聽見飯桌那端的動靜,林知秋頗無措地抬頭,猝不及防就撞進她眼眸深處,心裡似是被極輕地撥動了一下,她倏然移開目光,手指規律地扣著台面。
這間屋子是宅院的正屋,白日裡十分寬敞明亮。
屋內置了一面素綃繪玉蘭屏風,透過屏風隱約可見一張落了簾幔的雕花梨木床以及與那床榻同一色的梳妝檯。
不遠處的書案上,擺著林公子自明月夜取回的錦盒,想必這裡頭裝著對他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
沒過多久,林知秋默默地停了筷箸,芳草見他已比往日用了許多,便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將食盤端了下去。
屋子裡又餘下她與林公子二人,裴出岫先開口打破靜默道,「林公子的眼睛可好一些了?」
林知秋無聲地搖了搖頭。
裴出岫擰了眉頭,挨近他身子,輕道了一聲失禮。
他額角的傷已不再腫脹,眼內依舊澄澈一片,竟是尋不到驟然失明的緣故。
「且容出岫回去以後,寫封書信請教師傅罷。」
林知秋聽出她的為難,默默地咬住了唇,細聲囁嚅道,「便是如今這樣,已是知秋的福分了。」
裴出岫淡淡與他道,「出岫會盡力,林公子也當盡心。」
他又如犯錯的孩童一般低垂著眼眸應聲。
「我該回去了,沐春堂還有病人在候著。」
男人眼睫輕顫著點了點頭。
裴出岫心裡又酸又軟,她偏過頭站起身,「明日夜裡,我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