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素顏相對,卻端的是眉眼如畫,五官雅致,膚白賽雪,唇不點而紅。
海棠,倒也稱得上這個名字。
只不過,堂堂宋府又哪裡是那麼好進的。
宋詩聞雖是宋府二小姐,卻亦是府中嫡出,更何況眼看著六皇子進門做正夫便是不遠的事。
林知秋不知眼前女子心中所想,只是藥屋內陡然沉寂下來,讓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半晌過後,裴出岫緩緩自袖中抽出薄薄一紙,靠近小榻遞到他手邊,語氣淡淡道,「海棠……公子,這是你的賣身契。宋二小姐說你自由了,往後會想法子安置你。」
林知秋怔楞了一下,忽而明白她誤會了他與宋二小姐的關係。
看不清屋內的情形本就令他深深不安,現下竟然還被人這樣揣度,昨夜被二皇女她們當眾羞辱的痛苦感覺又溺沒了他,他不自覺地渾身顫抖起來。
見他低頭靜默不否認,裴出岫也不欲再多言是非,這是宋二的私事,她只管照顧好病患的傷勢。念及此,便自顧自取過藥盅將熬了許久才煮好的藥粥徐徐倒進碗中。
就在這時,冷不防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極輕極輕的聲音,「我、我不是……不是裴大夫你想的那樣。」
裴出岫沒有回頭,男人也沒再開口了。
燃了一夜的炭盆里傳來細微的響聲,裴出岫端起盛了藥粥的食盤迴到男人身邊。男人似有所覺一般慌亂地抬起頭,濃密眼睫下交錯的淚痕清晰可辨。他咬著本就無甚血色的嘴唇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只有微微僵直的身體無言訴說著他的抗拒。
裴出岫見狀,將托盤放在小榻邊,逕自退開幾步道,「病人在大夫眼裡是沒有分別的,此刻你只是我沐春堂的病人罷了。」
「果真如此嗎?」男人低垂著眉眼,說話時語氣綿軟言辭卻十足鋒利,「恐怕在裴大夫眼中,風塵中人皆是低人一等的吧。」
與其說是怒意,不如說是自嘲自苦。
原來她便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醫館沐春堂的主人裴出岫。
沐春堂門前「妙手回春」的匾額是當今聖上親賜的,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是比那久負盛名的醫術還要知名的是沐春堂的規矩——
從不收治勾欄倌人。
他身在畫舫三年,豈能不知京城中這些傳聞。如今她這一句「病人在大夫眼裡沒有分別」聽在他耳中竟是十分刺耳。
裴出岫未料到眼前這柔順溫和的男人也有這般尖銳的一面,她目光直視男人,靜默半晌後徐徐開口道,「淪落風塵已是不幸,我本無意輕賤苦命之人。」
她說話時的語氣不似作假,可又為何偏偏將風塵中人拒之於外呢?
此刻林知秋看不到她面上神情,也不明白她為人究竟如何。可是他信任宋二小姐,而宋二小姐將他託付給她照料。
氣氛在靜謐之中變得有些微妙,恰在此時,門外傳來藥童阿福的呼喚聲,「裴姐姐,原來你在這兒……」
裴出岫來不及出聲制止,就見阿福已經推門闖了進來,她下意識地起身擋在男人身前。
阿福似乎也沒料到裴出岫的藥房之中竟會有個男人,一時之間她佇立原地有點進退兩難。
裴出岫先反應過來,對阿福道,「你先去前堂藥櫃清點下藥材,今日是初一,晌午時候劉叔會過來的。」
阿福點了點頭,紅著臉將手中的包子放在木桌上,「裴姐姐,我阿爹做了包子,讓我給你帶來的。」
裴出岫應聲道,「知道了,替我謝謝你阿爹。」
阿福離去後,裴出岫也轉身欲離去,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扣響了那盛放藥粥的食盤,「海棠公子,這藥粥對你恢復傷勢有益,你若有力氣還是趁熱喝了。我得去前頭坐診,阿福會常來後院,有事你著阿福來喊我。」
這時候床上的男人忽而呼吸急促了幾分,他望向裴出岫的方向,躊躇半晌,終是輕聲開口道,「……多謝你,裴大夫。」
第3章餵藥
沐春堂辰時而啟,辰時未到,醫館外已經66續續來了不少人,其中更不乏遠道而來求診之人。
藥童阿福取了木牌依照次序發給候診的病人,每塊木牌上都寫了數字,一共十五塊牌子,一天發兩輪,若是沒拿到牌子,只能去別處求診抑或是明日再來。
因著有聖上御賜的匾額,放眼京城就是權貴親至,也得按沐春堂的規矩就診。
後半夜夢魘過後,心中餘悸難平,裴出岫索性摸黑來到醫館前堂抓藥熬粥。
看了一夜的爐火,心緒稍平,眼下卻青黑愈甚。
這些年不知試了多少法子、換了多少方子,卻始終不能擺脫夢魘之苦。
她邁著比前來求診的病人還要虛浮的步子,精神懨懨地坐在前堂,面上對著病人卻是和風細雨般細緻溫柔。
好不容易強撐精神熬到午時,裴出岫揉了揉酸疼的肩背,起身對阿福道,「外頭為何這般吵嚷?」
阿福如實道,「有幾位病人來晚了,沒拿到號牌,坐在外頭不肯離去。」
裴出岫點了點頭,「你隨我去看看。」
醫館外,三兩孩童圍著一名女子,那女人咳個不停,裴出岫面色一凜,自袖中取出布帛蒙住口鼻,著阿福站在遠處不要靠近。
她不顧地上多塵土,蹲下身子,執起女人的手腕,切了切脈。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