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着叶舟往后退,随手扯下领带,全然不设防的放松神情:“可能我加的黄油太多了,松散得不成型,一群没品位的东西都不肯吃,后来是谁来着?”
“哦对,是小枫,”顾牧尘驻足,伴着回忆,声音也随之变得柔和,“只有小枫愿意吃,说味道很好。”
漫长的青春时间里,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然快要忘却,但突然在此刻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怯怯地望着自己的男孩子,似乎离开了太久太久,甚至让他得思考一下,才能想起名字。
还有什么呢,皮肤很白,家境不好,会认真地躲在菜场角落里,在喧嚣声中读完一本书。
叶舟的皮肤也很白皙,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拎着重物而微微发白,极轻的声音,两只塑料袋都放在了地上。
“算了,”叶舟换鞋子,眼眸垂着,“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后天就要去太阳花的周年了?”
他站直身子,这才很平静地直视顾牧尘:“榴莲要不先冻起来吧,别上火,到时候长痘痘呢。”
顾牧尘却迟疑了下。
“情况可能有点变化,”他解释,神情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不该太早给了对方承诺,“我可能没法儿带你去了。”
“哦,”叶舟慢吞吞地点点头,“我以为这种慈善晚会,是欢迎曾经的志愿者参加呢,难道是要办得很隆重吗?”
他看着顾牧尘的表情,希冀从那双总是很淡薄的眼睛里看出来点东西,无论是提到某人名字时一闪而过的亮也好,对于自己几天的消失而微微不忿也好,都比现在的澄澈干净强太多。
顾牧尘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是没有杂念的。
“可能要来个不怎么方便让你见的人,”顾牧尘想了想,“抱歉,我之前也以为只是个内部的……”
“是小枫吗?”
叶舟往前一步步走来,和顾牧尘挨得很近,几乎瞬间就令他想到了那次的共舞,他就是在这个客厅教叶舟跳舞的,手指相交,身体会在旋转中轻轻相碰,那时候明明气息更加缠绵,也比不上这会儿心惊,难以言说的压迫感逼来,顾牧尘拧眉,有种隐约的被冒犯感。
“不是,”他很生硬地回答,没有后退,而是略微扬起下巴直视对方,“你问他做什么,又不认识。”
那双很圆的眼睛里满是疏离。
似乎有绷得很紧的弦突然断了。
“认识呢,”叶舟神色如常,“很早就知道他了,也难为哥哥了,这么久还念念不忘。”
“你不要跟我提他,”顾牧尘转身就走,“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气氛骤然降温,哪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赤着的脚也觉得冰冷,可手腕被拉住的刹那,对方的手指,却比冬日的雪更冰。
顾牧尘猛然回头——
刚刚的刺没了,叶舟重新笑了起来,抿着嘴,眼睛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哥哥,对不起,我开玩笑呢,你不要生气。”
他很小幅度地晃了下对方的胳膊,似在撒娇。
“你能给我讲讲他吗?”
秋天的白日果然比夏天结束得早,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两道长长的影子拉在地面,形成个对峙的轮廓。
“我不想讲,”顾牧尘没有抽回手,“别问了。”
叶舟充耳不闻:“你喜欢他吗?”
可顾牧尘没有给他听到回答的机会,而是有些不耐似的瞪过去。
“小朋友,”他语含讥讽,“话问得太多,容易挨揍的。”
叶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顾牧尘这样有些防备时,总喜欢略微侧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整个人慵懒性感,又是那样胜券在握的姿态,好像这个人永远什么都不在意,他生来就被爱,不缺爱,偶尔把自己的心拿出来暖一暖别人,就足以令世人将一生都双手奉上。
能够被他爱的人,该有多幸福呀。
叶舟不无嫉妒地想,他憎恨自己这见不得光的心态,却又满含心酸,自从和顾牧尘再次相遇后,他总觉得日子美好到不可思议,而前几天——他从未与之分开过这样长的日子,其实也就几天功夫罢了,但就是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今天见面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因为能看出来顾牧尘在发脾气,气自己不与他联系,气自己的销声匿迹。
可顾牧尘的生气,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目前对自己的感情,还不足以支撑他的放肆吗?
因为真正爱上一个人的话,总会有些不体面,姿态没有那样的好看完美,运筹帷幄总会被打破,如履薄冰也会满盘皆输,战战兢兢的狼狈太久,连冲破桎梏都要费点力气,甚至要那人压抑不住地叫出声,叶舟才发觉,自己把对方的手腕攥得有多紧。
“你干嘛呢,”顾牧尘倒抽一口凉气,揉着自己生疼的手腕,“都有指头印了!”
这股子忿忿不平一直持续到晚上,俩人都别别扭扭,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也没有派上用场,分类放好在冰箱后,顾牧尘干脆拿出瓶啤酒出来,直接撂在桌上。
“来,这是我的,”他把啤酒倒进玻璃杯,绵密的泡沫往上涌得很高,“而这,是你的。”
叶舟在对面坐着,有些无奈地笑了。
因为顾牧尘小心翼翼地把酒倒进啤酒盖里,浅浅的一层,叫只猫过来,两口就能舔完。
“你一杯倒,这点够了,”他捏起啤酒盖放叶舟面前,“喝,然后坦白交代,你今晚阴阳怪气什么呢。”
叶舟很温顺地低下头,雪白的牙齿咬住铁质的啤酒盖,然后微微一抬头,澄黄的液体就顺着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