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下棋的规则不正在此处,你一子我一子,总要有人先动手才好。
除了某个输了便掀棋盘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执徐突然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武德帝的车架极为宽敞,四周挂了帷帐,一角摆着桌案香炉,角落里还跪着手捧茶盏糕点的宫女太监。
姜静行进来按规矩行了个礼,还没弯腰便听头顶说了声坐,她也就顺势坐下了。
谁知一抬头看见武德帝,她竟然晃了下神。
今日武德帝作为君王要开猎,礼部给他准备的是一身玄红甲衣,只在衣角袖口上用金线绣了飞龙祥云,比寻常铠甲华丽许多,可看着还是个将军模样,如果忽视鬓角染上的霜色,仿佛眼前人还是姜静行记忆里的陆奕炳。
姜静行一瞬的愣神被武德帝看在眼里,他看着桌上一把黑木长箭,笑道:“许久没和你比试过箭术,一会儿祭告过天地后,你和朕比一场。”
姜静行掩下眼中怅然,垂首道:“臣遵旨。”
武德帝见她神色恭谨,突觉物是人非,也不知从时候开始,姜静行便很少在他面前笑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光。
他还记得武德八年春日,姜静行大胜归京时的那次召见,也就是那次见面,他按捺不住心思,打破了两人心知肚明的默契,将他那些欲望摆在了人前,只可惜包括第一次在内,他每次得到的都是拒绝。
姜静行不知武德帝为何望着自己出神,不由轻声道:“陛下。”
武德帝回神,望着桌上长弓突然道:“你还是那么年轻,朕却慢慢老了,前几日,礼部尚书来问朕生辰如何安排,朕这才想起,今年竟然是朕四十六岁生辰,今早望着镜中的人影,朕都险些认不出来自己,让人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他的目光在姜静行一如往昔的年轻面容上停留片刻,虽是笑着,眼底却藏着些不甘,“可你呢,十年如一日的青春正健,哪里像个快四十的人,仿佛是吃了什么仙丹一样。”
说完,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武德帝竟自顾自笑起来。
“臣竟不知陛下也会开玩笑。”
她实际年龄才三十出头,当然年轻。
姜静行勾了勾唇角,心脏却忍不知往下沉,虽然武德帝只说了几句话,听起来也像开玩笑,可她却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自古以来,多少君王沉迷丹药,又有多少明君因丹药晚年昏聩,最终害人害己。
她顺着武德帝的话说道:“臣长得年轻,不过是因为万事不盈心,而陛下这些年专于国事,几乎是日夜操劳,长久以往,身上累,心里也累,自然面容衰老的快,只需找块好山好水的地方住上一阵,保准还是三十多岁。”
武德帝听得失笑,可刚笑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很快便转淡了。
姜静行笑着沉默,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二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轻易放权给太子。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未时末,羽林卫终于护送一众皇亲贵胄来到燕山。下了马车,宫人女眷先行前往行宫安置,武德帝稍作停歇,便带着皇子和朝臣们径直来到礼部早安排好的祭台前。
秋风习习,不远处的燕江水奔流而去。
祭台前,文武百官分列两队,陆执徐作为太子立于人前,冷眼瞧着武德帝驾马而来,只在看到他身后的姜静行时,眼底多了些晦涩。
时刻跟随左右,是多怕人驾崩了。
姜静行哪能想到,自己就是随意一站,竟还惹出来小情郎这般多思。
她看着眼前银甲裹身的太子殿下轻啧了声,见到这副模样的陆执徐她也是第一次,一身玄色的精干骑装,显出人肩宽腰细的身材,下摆也是绣着暗纹的纯黑,云纹金边的皂靴勾勒出线条流畅的小腿,雅致和威势完美结合,往那一站,便让人眼前一亮。
看完大美人,姜静行连带着又扫了两眼他身后的皇子们,都是十九岁的少年郎,个个英姿勃发,玉冠骑服,都想着一会儿在百官和皇帝面前露露脸。
谁知人群里安王突然抬头,撞上她的视线。
姜静行神色不变,揣袖颔首笑了笑,见此,安王也只好露出个温润的笑容来,随后握紧手中弓箭,不留痕迹地退到一群宗室子弟里。
姜静行错开视线,站到百官的位置里。
虎母无犬女
看了看天色,礼部尚书高喊:“吉时已到——”
武德帝下马走到台上,台下陆执徐敛容躬身行礼,父子二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只按着礼制一跪一拜,等走完一应繁文缛节,礼部尚书将祭文扔进铜鼎,礼乐长鸣,霎时响彻燕山。
此时燕山行宫上,随行的宫妃皇亲早已安置妥当,靖国公众人也走进了半山腰一处院落里,姜绾刚解下发髻,便听到山脚下传来的号角声,厚重悠远,惊起停留在燕山里的一片飞鹰,姜绾推窗望去,辽阔山河尽收眼中,让人从心底生出一阵畅快来。
秋禾看她神色轻快,便抱着一身骑装激动道:“小姐,咱们快换衣裳吧,等会儿开猎了,咱们也去围场跑跑。”
姜绾笑了,“傻丫头,今日咱们可去不了。”
秋禾不解,“为什么?”
姜绾托腮望着窗外,“你以为秋猎就是打猎吗?”
“难道不是吗?”秋禾小声道。
姜绾给她解释,“今日是第一日,围场还是围着的,普通人是不能进去的,等陛下祭祀完天地后,羽林卫们和皇室宗亲要先在围场里跑一回,回来献上猎物,在由陛下祭祀四方神灵,犒赏有功者,所以说晚上是有晚宴的,等明日咱们才能进猎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