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眸中浮现黯然神色,崔珣忽笑了笑,道:“不过,我也不是很想见到圣人。”
李楹一怔:“为何?”
崔珣没有回答,只是自嘲道:“横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李楹并未听懂,她想了想,还以为崔珣是因为被幽禁府中时,阿弟让以囚犯待遇对他,一个月的磋磨,让他不太高兴,她和崔珣相处以来,知道他并不是愚忠愚孝之人,像他刚才说的“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是肯定不认的。
但是,阿弟这样对崔珣,也是因为外面传阿娘和崔珣的谣言实在太不堪入耳了,那阿弟不喜欢崔珣,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楹一下觉得崔珣有道理,一下又觉得阿弟有道理,两相纠结时,将自己的郁卒心事都忘了,想到后来,她想的头痛,索性不想了,于是跟崔珣讨要起东西:“对了,你去过堂前,我给你的牡丹五色锦荷囊呢,快还给我。”
那个牡丹五色锦荷囊,里面装着她偷偷做的结发,她很是重视。
这回换崔珣一怔了,他讪讪道:“弄丢了。”
“丢了?”李楹瞪大眼睛。
崔珣点了点头,有些困窘:“在察事厅办案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李楹都有些不可置信,崔珣向来仔细,怎么会好端端将荷囊丢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是他政敌偷去了吧,她忧心忡忡:“这荷囊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事,若让有心之人拾到,只怕会掀起风波。”
崔珣倒是觉得无所谓:“一个荷囊,也起不了什么风波。”
他站起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骑,路上李楹还在挂念着荷囊:“那个荷囊,真的弄丢了吗?”
“真的。”
李楹叹气,既然真的弄丢了,那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希望拾到的人,认不出那是三十年前宫中尚衣局的刺绣吧。
骑到临进城中的时候,崔珣忽然勒住了缰绳,马匹也慢了下来,李楹不解的往前望去,她忽然发现,原来前方就是通化门。
就是盛云廷埋骨的通化门。
她不用回头,都知晓崔珣现在一定是眸中划现伤痛神色,她抿了抿唇,忽慢慢握住他握着缰绳的手,低声说道:“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身后静默良久,终于传来一声“嗯”字,崔珣说道:“走吧。”
马蹄哒哒,往通化门方向走去。
但是崔珣的眼神,忽滞住了。
通化门外,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正随着人群,往通化门前走去。
前面的行人都有过所,守门的士卒一个个查验着,轮到乞丐时,士卒嫌弃的掩鼻:“这么臭?”
乞丐低着头,一言不发,往门中走去,却被士卒一把拦住:“你过所呢?”
“没……没有。”
听声音,是个女子。
士卒不由多看了两眼,但乞丐满面污泥,根本看不清原来面目,士卒声音大了起来:“没有过所,进什么长安城?”
乞丐哀求着:“只有出县才需要办过所,但我本就是长安人氏,家住大安坊,我回自己家,是不需要过所的。”
士卒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你是长安人氏你就是吗?让你家人过来领你吧!”
乞丐仍然苦苦哀求:“我没有家人,求求了,让我进去吧……”
士卒不耐,将她一推:“滚!”
乞丐被推的跌倒在地,但她继续爬起,还想进通化门,可她还未爬起时,就忽被几个彪形大汉捂住口鼻,手足也被牢牢钳制住,守门的士卒不由望去,为首的大汉憨憨笑着:“这是我们主人家的逃奴,差点就让她蒙混进了长安城。”
大周奴婢贱人,律比畜产,逃奴若被抓到,可直接处死,所以士卒只是随意瞧了瞧,就再未过问。
为首的大汉已经拿出麻袋准备将乞丐捆进去,乞丐惊惧之下,一口咬到大汉的胳膊上,大汉吃痛,放开了她,乞丐得以逃脱,顿时往通化门相反方向逃去。
她跑的很快,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被抓回去。
身后传来制止声,她置若罔闻,只是拼命往前跑去,但女子的速度,没有男子快,她跑了没几步,就被人抓住,整个人也扑倒在地,胳膊都被粗糙沙石磨破,火辣辣的疼痛,但就算如此,她仍然挣扎着往前爬去,她绝望的想着,阿兄,这是你的埋骨之地,若你在天有灵,你帮帮我。
帮帮我……
但几个大汉已经都追了上来,她身子也被人牢牢按住,一瞬间,悲愤涌上心头,她真的没有办法为阿兄复仇了么?她万念俱灰,口中只是哭喊着:“阿兄!阿兄!”
眼见着她就要被抓回去,她忽看到一个绯色衣摆,出现在她面前。
绯衣,那是四品官员。
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就拼命挣脱着抓着她的大汉,她满怀希冀的抬头,当看到那张昳丽如莲的面庞时,她先是一呆,然后再也不顾往日的厌弃和嫌恶,而是抓住他的衣摆死活不松开,哀求着:“救我,救我……”
她性子实在太烈,刚才的挣扎中,几个大汉都被她咬的咬抓的抓,为首的大汉抹了把脖子上的血痕,心中忿忿,但看到被抓住衣摆的绯衣郎君时,还是暂时按捺住心中怒火,拱手道:“这位郎君,见笑了,这女子是某主人家的逃奴,还请行个方便,勿要插手。”
但这位绯衣郎君容颜虽美,浑身气质却冷如冰雪,让人望之胆寒,他悠悠道:“若我要插手呢?”
为首的大汉下意识道:“你敢?你知道某主人家是谁吗?”
“谁?”
大汉顿了顿,又不好说出口,只是道:“主人抓逃奴,天经地义,你以什么资格插手?”
绯衣郎君只是嗤笑了声,大汉也知道四品着深绯,这人身份,也许不比他主人低,他不由有点胆怯,于是试探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