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晏的眸光落在温连的脸上,他隐约觉得,今日的“陆子云”和往日不太相同,可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以往的“陆子云”,是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坐在这和他们玩牌的,恐怕早就嚷嚷着要回去告诉夫子他们几人威胁于他。但等他告完状,便会发现崔晏他们早已做好了伪证,届时只会被崔晏他们以诬陷的名头反将一军,“陆子云”便会因为告假状受到夫子的责罚。
可今日,“陆子云”竟就这么淡然冷静地坐下,还问起他玩法。
不等崔晏细想出其中关键,对方又开了口:“玩不玩?我玩完还得回去做功课。”
温连特地咬重功课二字,试图唤醒小红沉睡的记忆,“我爹以前跟我说过,要我好好学习,考取功名。”
崔晏默了默,竟然直接无视,抬手道,“开牌。”
眼见牌已经开好,温连连忙又确认一遍:“你得告诉我,你所谓的押人,是要断手断脚取人性命那种,还是只让人听从你吩咐那种。”
崔晏微眯了眯眼,低声道:“你的手脚值几个钱,自然是后者。”
温连这下放心多了,至少他儿子良心未泯嘛。他笑了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反悔。”
“你也一样。”崔晏面不改色,缓缓打开手底的牌,唇角微勾,“用不用我教你?”
“用不着,”温连头也不抬,随意地翻开牌,而后在其他三人众目睽睽之下,把牌往桌上一摔,“我认输。”
崔晏愣了片刻,手心里还捏着那几张势在必得的牌,眼底少见地流露出几分曾经温连所熟悉的模样,怀疑道:“你认输?”
还没开始就认输,他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吗?
温连站起身,拍拍衣角尘灰,笑眯眯地凑近他,说道:“少爷,从今往后我就把人押给你了。小的必定尽心尽力地跟着你,寸步不离,关心备至,少爷有什么吩咐?”
话音落下,崔晏还在怔愣,他想不通“陆子云”为什么要轻易认输,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要跟着他。
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很要好吧?
然而旁边的毛豆听见这话,脸色却瞬间变了。
房间内陷入沉默,在这死一般尴尬的寂静里,毛豆一把扯开温连,凑到崔晏面前低声耳语道:“我算看明白了,我说这小子怎么一路跟着咱们,原来是冲着你来的!”
崔晏:“……什么意思?”
毛豆急了,一把揽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傻呀,你放学时为了给谢允年找不痛快,把他救下来了,这傻子肯定以为你是有心帮他呢!”
崔晏长得俊秀,表面看起来又性情温和,聪慧过人,所以温府上下不乏对他有好感的婢女丫鬟。这些毛豆他们都看在眼里,偶尔甚至还会有些嫉妒。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崔晏越长越好看,能有这么多人喜欢,分明是那个心眼最坏的小子。
见崔晏还是一副困惑的模样,毛豆忍无可忍地点破:“你平日里那么精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
陆子云他定是被你英雄救狗熊的姿态迷住了,这怂包蛋他,是个死断袖!”
掩在袖内的指尖猛地一颤,崔晏抬眼,对视上温连笑意盈盈、温柔长情的目光,果真透露着浓浓依恋,仿佛自己就是他心目中最名贵的珍宝。
良久,他轻吸了口气,抓住包袱起身。
“我们走!”
暗中观察
燕回楼里,一行人急匆匆地挤进人群,在他们身后,还有个少年一边追一边喊,“别跑啊,我愿赌服输还不行,跑什么啊?”
听到他的话,崔晏他们明显跑得更快了。
直到追出燕回楼外,温连累得气喘吁吁,望着几个小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满脸不解,低声嘟囔,“我又不吃小孩,跑这么快干什么。”
他轻抚着胸口,立在长街上休息,眸光却瞥见有一道黑影窜上街口房子的屋脊,飞快地踏着瓦片奔走,似乎是要去崔晏他们方才离去的方向。
温连眯起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副身体近视很严重,只能隐隐看到那是一团黑影闪过,像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
有人在跟踪他们?
他一路跟过来都没有发现这人,难道是冲着小红他们去的?
思及此处,温连心头悬起来,顾不得歇息,赶紧快步跟上。
吉安巷附近。
毛豆回头望了眼,确认“陆子云”没有跟上来后,终于松了口气:“没事了,那小子跑不快,跟不上咱们。”
见崔晏一脸黑线,还有闲心打趣他:“行啊,温晏,你魅力够大的,看把陆子云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温晏是崔晏入温府族谱之后,向温玉讨的名字,那时服丧期满,温玉问他要不要叫温小红,觉得这名字不太正式。
崔晏没心思关心自己要叫什么,便随意取了自己本名中的晏字。
胸口起伏地厉害,这些年,喘疾虽然很少再发作,但也不能总是这样剧烈的跑动。
想到方才“陆子云”看他的神情,又听到毛豆的嘲笑,崔晏眉头紧蹙,淡声道:“别再提他。”
若不是同在济绯书院,他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此人了。
毛豆憋住笑,说道:“行行,人家也是好意,你别那么排斥。”
少见有人能把崔晏吓成这样,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崔晏默了默,低声道,“并非排斥。”
话音落下,反倒是毛豆愣住了,困惑地“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崔晏撇开头,将身上包袱扔给他,答非所问道,“今天赢了不少钱,都去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