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偏要下啊!”
“硬要下,你不是要好好问自己?”
“问我?”
“不问你,问哪个?家里的地,你管过几次?野草长得有多高了,你知道吗?”
老村长听到这里,一时间哑口无言。头低了下去,不敢多说话了。
摇摇晃晃,拖拉机入前走了没有多久,阿洪发现了情况,转过脸来,对老村长叫道:
“事情不好了。菊嫂的那嘴角,有点歪了。口水也出来了。”
“车子快点开啊。”
前面的路越来越坏。天上毛毛细雨,越下越大了。阿菊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异常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车厢里的人,吐词不清地说:
“阿华!这是要进城去?”
“我们送你去医院。”
“不不不,我不要去医院。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吃个小番薯。明天,就会好起来的。地里,有好多事,要做啊。”
“好好休息吧。”
“不要紧的,这是妈妈好多年的老病根子了。只要能休息一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麦妙娟坚持着说:
“去。要到医院。”
“阿媛,你讲要是去医院。家里哪来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我这病,多年来,用了那么多钱。麦求华的学费,欠人家有两个学期了。几个学期的书本费,还立新给的。”
“你放心,大家想办法。”
“没有学费,她爸爸早就叫麦求华,不要再上学。人家立新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上学。跑到家里要她去,才又给了她一个学期的学费。这是我在家里,天天吃药,吃药吃药,把一屋子人,都吃成了穷光蛋。是我身体不争气,害死了一家人哎。”
众人听了,细想起来,村里哪一屋人的情况,也不差不多?眼泪水都没有地方流,也没再出声。
天上雨看那样子,是会越下越大了。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不多一会,拖拉机果然就停止了动作,终于陷进深深泞泥里。就没有了声音,应该是死了火吧。
麦求华,阿洪,麦妙娟见了,习惯早成了自然,就赶快一起下车,要去推那拖拉机。众人拼了命,一点也推不动它。
老村长见了,就叫麦求华上车,把阿菊交给她抱着,自己也下了车。几个人又弓着腰,在大雨中,一起去推那拖拉机。
阿菊看众人这样子:
“阿华,告诉爸爸,我不去城里了。叫你哥哥以后,一定要找到你姐姐。她也是好奇怪,怎么一去了那边,就不见了人影子?妈妈好久了,多想她呢。”
“求你不要再讲话好不好,还要去想你的什么儿子麦求富。什么姐姐,要紧的是,想自己能够好好地休息。保重身体了。”
“要是以后,他们几个人,从那边回来了。你就告诉他们:妈妈好想他们……好想他们……好想他们啊……”
几个人挤在一起,弓腰屈腿的,全都收缩在拖拉机屁股后面,慢慢地,推了有好一阵子。那机子才像打了救心针似的,吭哧吭哧,重新发动起来。众人停了手,正要上车。麦求华听妈妈说这些话,心情就紧张的,看着妈妈了。
“爸爸啊爸爸,你快来啊。看我妈妈!”
几个人听了,争先恐后爬上车。
老村长弯下腰,抱住瞳孔开始扩散了的阿菊,带起哭腔叫:
“阿菊!”
大家静了有很久,阿菊才缓缓地,再次醒了过来,看着众人,嘴巴皮动了几下,才说:
“老头子,是我不好,拖穷了你一家人。这一辈子,实在对不起你。我不在了,家里会要好一些。不是我说你,从今往后,哪怕就是天天吃番薯,也一定要让麦求华,好好去读书……我们家里……现在就只有麦求华,这个女儿了。求富求什么的,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