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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杀年猪(第4页)

送走了杀猪匠,大家忙活起来,灶上酸菜已经下了锅,把大骨放进去,等酸菜炖烂了再放上血肠和白肉五花肉,就是地道的东北杀猪菜了。

姥爷收拾猪肠子,边上有人搭手,把洗好的小肠套起来开始灌血肠,在血里加葱花姜末淀粉盐,搅匀了,用漏斗灌到小肠里,两头用线扎紧,放到开水里煮。

煮的时候水不能翻花,要不停的拿凉水点,还得准备一根签子,肠上有鼓泡的地方拿签子放气,这个活路要经验丰富才行,一不小心血肠就炸了,变成了一锅血糊涂了血粥。

这边煮肠,那边煮肉切片杀猪菜的肉片要先把肉煮熟切片再下到酸菜里,下货收拾干净直接送外面冻好,再把排骨条肉挂到外面屋檐下面冷冻。

猪头猪脚拿到一边用烧红的铁条仔细的烫去褶皱里的毛,里外清洗,这个要用来上供的,必须处理的漂亮。

二米干饭焖好,这边白肉下锅,血肠也好了切成小段码到锅里,杀猪菜就好了,捣了蒜泥拌好酱油,大家伙炕上炕下坐好了开吃。

除了年夜饭,这顿在农村算是真正的好席面了,一年也就这么一回,所有人甩开腮帮子吃的稀里呼噜的,额上都冒着汗珠。

吃差不多了,姥爷把烫好的酒拿上桌,你一盅我一盅慢慢喝起来,酒喝好天也差不多黑了东北冬天下午四点左右就黑天了,众人下炕穿鞋带着醉意各自回家,年猪算是杀完了。

杀了猪,年前还有件大事,就是点豆腐。

那个年代,吃豆腐可不像后世那样随时去市买回来,大部分还不爱吃。那时候一年难得吃一次豆腐,像过节一样,而且只能在冬天才可以。

做豆腐也要早早就开始准备,先选豆子,把瘪的坏的挑出来,泡上一大盆,要让豆子充分吃够水,一般冬天要泡二三天,夏天就用不着了,泡个十几个小时足矣。

泡好豆子,又要去拉驴回来,上磨,慢慢的把豆子磨成生豆汁,过滤后装在桶里,滤渣可以反复上磨。

把磨好的生豆汁放在大锅里烧开,烧的时候要不停的搅动,不然会糊锅底,豆腐就不能吃了。

烧开煮熟后,按比例加入卤水搅拌,熟豆汁就开始冻化,就是形成豆腐脑。把豆腐脑舀出来,放到铺好包布的木盘子里,上面压实,静置凉透,豆腐就做好了。

干豆腐的做法和豆腐一样,只是最后压的时候豆腐脑铺薄一点,包布多叠几层再压。

姥姥烧锅,姥爷压豆腐,张兴明和哥哥就一人端一大碗豆腐脑,拌点鸡蛋酱,趴在炕沿上吃的满头大汗。

话说,吃豆腐脑和炸花生米自古以来就有争斗,人只要生出来便会加入进去无一幸免,千百年来形成两大势力誓死不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决出胜负。

反正,张兴明是咸党,铁杆的,他吃炸花生米也必须放盐的。

在农村自家做豆腐是件大事,左邻右舍啥的都要来吃的,姥姥家因为离堡里远,也没喊谁,姥爷就切了些豆腐,给南沟这边几家人一家送了些,第二天钟老四家又来买了些去。

东北的黄豆是全世界最好的黄豆,含油量高,各种酸啊素啊含量都是别个的几倍十几倍几十倍,由其那时候豆腐是用卤水点出来的,那叫一个香,好吃到心缝里。

后来,东北黄豆在国内就绝了种了,只有美国有种,而我们种的都是美国rb的转基因了,豆腐也都改用石膏点,就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那年头农村过年其实真没啥大意思,家家都穷,啥都没有,但是那种过年的氛围是现在所没有的。

鞭炮是必须有的,姥爷用了一整天的功夫到公社买的,来回二十多里地,大雪天,走的慢,那时候又不通车。

一百响的大地红,买了四挂,一挂小年敬天,一挂三十送灶送灶王爷上天汇报工作,一挂初一抬头就是迎灶王爷回家,还有一挂就是给张兴明和哥哥放着玩的了。

二毛七一挂,还不是家家都能放起的,有的人家里就只一挂三十送灶,小孩想放,想都别想。

哥哥把一百小鞭小心翼翼的拆散开,给了张兴明三十个,张兴明就笑,摆摆手全给了哥哥,把哥哥乐够呛,小心的装到兜里,像拿着宝贝一样。

然后姥姥把买来的红纸裁开,让姥爷拿了到村里去请满仓他爸给写对联。

张兴明的这个叔伯亲大爷是村里唯一的老师,管着全村孩子的一到四年级课程,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爷爷辈的爷是正常音,父辈的大爷二大爷是一声,轻音

写了对子拿回来收好,这得等三十当天才能上墙。

然后就是粘窗花,糊墙纸贴年画,做粘豆包蒸饽饽。城里还会炸油条麻花做油炸粘糕,农村没这么奢侈。

窗花都是手工剪的,这时候农村啥也买不到,全靠手工,一副窗花几毛钱,也算是个收入。

窗花的样式也没有后来那么复杂,就是福字,喜鹊登梅,五福临门,大吉大利那么几种,有六分盘那么大。

三十那天,全家人都换了新衣,屋里屋外扫得一干二净,大红的春联一贴,喜庆劲就出来了。

姥爷把红灯笼拿出来,用绳子穿好,这时候还是用蜡烛,要等天黑了点了蜡烛像升国旗一样把灯笼拉到高高的灯笼杆顶上去。

下午四点过,村里鞭炮声就一家挨一家的响了起来,张兴明和哥哥也跑到院子里把一百小鞭点了,蹦跳着看着它炸完一百响,你想想费时几秒那时候可是好大的乐趣,然后叫着跑进屋。

张兴明和哥哥爬到炕上,姥姥姥爷一边一个坐在炕沿上,四个人开吃团圆饭。

吃过饭,洗了脚,四个人躺在炕上听收音机,那时候可没有哪个领导向全国人民拜年,和平时一样的节目,没一点过年的意思。

初一一大早起来,刚吃过饺子,外面锣鼓声震天动地的响起来,村里的秧歌队来挨家挨户窜院子拜年了。

孙悟空,猪八戒,大头娃娃,跑旱船,小媳妇骑驴,后面跟着高跷队,大鼓敲的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所有人穿着彩色的绸制戏服,一路扭着就进了院子。

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开始原地扭起花活,领头的大声喊着吉祥话。村里的孩子几乎全都跟来了,戴着狗皮帽子,穿的各式各样的棉袄,围着起哄。

姥姥上去给了一块钱,领头人道了谢,又喊了几句吉祥话,一群人敲锣打鼓奔下一家去了,院子里扔了一地的红红绿绿的彩纸真正的彩纸,就是普通的各色纸张剪成小块,张兴明也被哥哥拉着跟在秧歌队后面看热闹。

跟着秧歌队一圈走下来,就到了中午,秧歌队回村去了,哥哥想跟去,张兴明说啥也不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这么冷的天,零下三十几快四十度了,看这热闹干啥,还不如躺火炕上睡觉呢。

张兴明不去,哥哥也只好做罢,拉着张兴明在院子里放小鞭,一会炸雪,一会炸鸟,一会撒泡尿等冻硬了炸,看得张兴明脸直抽抽。

晚上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灯笼都挂了起来,夜色下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点闪动的红光像一颗一颗闪烁的红色星星点缀在群山之中,红色星光里被大雪厚厚的捂着的显得臃肿厚重的草房这时候却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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