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看到他,只有我能和他说话,只有他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才能确定,他非我不可。
“但现在他是人。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去喜欢非得喜欢我?
“你知道和他告白的人有多少吗,我记得特别清楚,就圣诞节之前平安夜晚上,他吃完晚饭回来那一会儿功夫,桌子上能被堆满,一层叠一层,从他那路过的人都会侧身,怕把他桌子上盖好的苹果山蹭倒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我,他给我的理由都太简单了,我不信……”
谢松亭不和毕京歌对视时,话都说得非常快,仿佛趁着无人窥视,把畸形的怪物放出来呼吸。
“为什么不喜欢你?”毕京歌说。
像啮合转动的齿轮被人突兀地插入一根筷子,谢松亭一下子卡住。
许久,他说。
“什么叫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毕京歌陈述道:“今天是你来的第四次,也是我观察你的第四次。你是个很分明的人,旧就是旧,新就是新,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为什么在喜欢上,他的喜欢不是喜欢,你的喜欢才是喜欢呢?你不觉得这样判定太过傲慢、太过独断了吗?”
谢松亭:“我不是……我不是傲慢……”
毕京歌耐心地等他回答。
“话不是这么说的,”谢松亭手指绞拧,“我的人生已经停滞了,我定型了你明白吗,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说不明白了,我不想说了!”
他烦躁难掩,自己和自己生气,又想抓头。
毕京歌把一个皮卡丘的捏捏乐放进他手里。
入手柔软,黄色的。
皮卡丘面带笑容的脸被谢松亭捏至变形。
“手感好吗?”
谢松亭静了片刻:“……嗯。谢谢毕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别紧张,”毕京歌说,“你不是冲我来的,我分得清。”
她有个凛然的灵魂,让谢松亭被动地跟着寂静。
谢松亭说:“上次说来了要和你谈谈伤疤的事,那我……先说那个吧。顺便和你说说为什么……别人夸我的长相,我高兴不起来。”
幼时,谢松亭的两位家长对他还是很好的。
母亲叫李云岚,父亲叫谢广昌。
两个人下地种田,不让他帮忙,只找个阴凉地方给他坐着,让他自己在那玩。
谢松亭拿着写字本写字,捉到一只蝈蝈,捏着它的背听它叫,听没意思了,就把它给放了。
他摆弄妈妈爸爸陈旧的水壶,水壶带着个塑胶提手,用得久了,提手都磨得白。
他等他们从地头一边走到另一边,喝过水,摘掉手套过来摸摸他的头,聊两句腰酸背痛,最近收成不好,要不种点别的,他则去帮他们捶捶腿捏捏肩膀。
虽然穷了点,但过得不错,至少那时候他高兴。
攀市山上尤其安静,大自然的声响怎么算噪音呢,谢松亭每每起床满眼的绿,站在后山引来的小溪里刷牙。
偶尔,山上还会跳下来两只猴。
猴子很警惕。谢松亭摘家里龙眼树上的龙眼给它们吃,它们会先警惕地爬开,等谢松亭回身走远,才回来抓起龙眼往嘴里塞。到了后面喂多了才算熟悉,还学会了自己给龙眼剥皮。
等到谢松亭三四岁,李云岚念叨的次数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