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俭良阁下。”
他一身哆嗦,抬起眼,看向视讯里西装革履的雌虫。
他不认识他,但认识那个人身后的徽章。从小到大,恭俭良自诊断出反社会人格后,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去那做检测。他是个笨孩子,总是撒谎被戳破,因而多年来一直没能顺利扭转自己反社会人格的测试结果。
“雄虫协会请您哀悼。温格尔阁下已于六个月前病逝,享年44岁……”声音开始扭曲,恭俭良已经听不到后续的内容,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那个白色噩梦,那个雌虫的脸再一次蠕动着出现。
他转过脸。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那张集合了雄父和雌父优点的脸骤然裂成两半,一半是杀人魔沙曼云,一半是他最爱的雄父温格尔。他们在皲裂,在剥落,恭俭良张开嘴,无声地尖叫。他的诡异像是在演一出默剧,对面的人喋喋不休继续表达着残忍的事实:
“温格尔阁下的葬礼已经举行……十分遗憾告知您,就在葬礼举行后的第二天,温格尔阁下的尸体失窃了……”
闭嘴。
恭俭良捏着自己的脸,他感觉不到眼泪,因为眼泪是冰冷的,而他的指尖尽是温热。指甲生生扎入头顶的伤疤,费尽心思长好的痂再一次被拨开,鲜血流淌而下。
“……目前警方怀疑您的兄长序言为盗窃尸体的主谋……警方、基因库等多方势力已经对其进行公开通缉……”
语越来越快,像是子弹一下一下将恭俭良所有的防备击穿。
“如果您有相关的消息,请随时告……”
他关掉通讯。
镜子里的他,红色的血蜿蜒流淌进嘴角,唇纹煞白得可怕,张合着没有出半点声音。
没有感觉。
头顶凉嗖嗖的,不觉得疼。好奇怪。打通讯之前明明嗓子眼紧张到无法自如呼吸,可是现在却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力气。恭俭良靠着墙壁,他双眼呆呆看着地上的一块砖,不想打,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
他没有感觉。
耳朵尖得慌,从门缝里,地面的风吹上来无数声音。大多数军雌的,他们与他的兄长相似的年龄,在大笑,在打趣,在说话,在做任何事情。而带着一点变形,稍微尖一些的是幼崽的声音,大多是他们的弟弟。另外敦厚的、清脆的、带着绵软地方口音,是不是夹杂着地方方言的是他们的家长。
雄父说话也是这样。
恭俭良忽然想起来,他的雄父会说很多种语言,无论说什么都很标准,比各大官方的示范课讲得还好,没有口音,咬字清楚,甚至是带有地方特色的话,他都能学得惟妙惟肖。
家里却没有孩子和他一样。二哥笨蛋怎么都学不会,大哥三哥学了大半,因没有专攻语言的兴趣,转学其他事情。而他会说会听,虽然不精通,但总是学了几句话会说日常的“你好”“再见。”
恭俭良努力想,拼命想,他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对。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风将血吹凉,血块与丝凝结在一起,指甲缝里鲜红逐渐变为深褐色。
他不想动。
昏沉沉,仿若有人将脑干抽走,给这具空荡荡的躯体留下前二十年所有的回忆。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临行出门前,自己明明问过雄父。恭俭良记得清清楚楚,他蹲下在雄父的身边,就在雄父经常坐着的摇椅边上。二哥坐在一侧泡花茶,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将花叶冲得上下翻飞,热腾腾的花香将三人包裹在一起。
“雄父,我想去远征。”恭俭良道:“我还要结婚。”
“真的吗?”他的雄父微微有些惊讶,片刻后无奈地笑笑,“不要后悔哦。”他絮絮叨叨说雄虫的第一个雌虫很重要,又旁敲侧击问孩子要去哪一个方向远征。
恭俭良听了着急,他将脑袋枕在雄父膝盖上“这些都不重要。”
毛茸茸的毯子常年长在雄父身上,那时还没有用上呼吸机,医生每日来似乎都是喜讯。
恭俭良道:“雄父身体不好,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