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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第21节:最后的格格

玉琴伸手去拉云香,云香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大哭道:“额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玉琴无言地紧紧抱住了云香,叹道:“傻孩子……”在裕王府黑暗的刑房中,良玉被牢牢绑在了石柱上,脸上、身上满是伤痕。两个满脸横肉的侍卫手拿鞭子站在两旁,满心恼怒的傅伦道:“到底是唱武生的,打成这样一声都不吭。”良玉盯着傅伦道:“王爷心里瞧不起戏子?”傅伦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我喜欢安分的戏子,只管在台上把戏演好,至于台下,还是得知道分寸。”良玉冷笑道:“王爷说得真有道理。”傅伦也不理他,下了最后通牒:“温良玉!只要你答应不再来找我的女儿,我就留条命给你。不然的话……”良玉打断他道:“良玉现在心里只有一句话。”傅伦沉声道:“说说看。”“我爱云香,我要跟她在一起。”傅伦万想不到在这样的关头,一个戏子竟这么胆大包天,他怒极反笑:“你再说一遍。”良玉毫不退缩,重复道:“我爱云香,我要跟她在一起。”傅伦终于没有了耐心,大怒道:“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拿辣椒水来。”侍卫递上辣椒水,傅伦阴沉着脸:“温良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良玉的眼神坚定不移,“我爱……”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傅伦就愤怒地拿起辣椒水往良玉的嘴猛灌一通。良玉反抗着,旁边的侍卫死死按住他,用蛮力打开了他的嘴。一番挣扎后,良玉晕死过去,傅伦看着垂头在一边的他,吩咐道:“把他抬回去,告诉他们班主,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就不是只要他一口嗓子了。”“是——”良玉被抬回了华庆生戏班,班主连忙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一番仔细检查后,大夫摇了摇头,道:“休息一段时日,正常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班主追问道:“那唱戏呢?”大夫叹了口气,“不可能了。”希雅如遭雷轰,她与良玉自幼相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他的情感也与日俱增,这时听到他不能再唱戏——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啊!她无助地看着大夫,央求道:“陈大夫,你的医术这么高,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救救他啊!”“损伤实在太严重,机会不是很大,这样,我先出去给他开方子去去毒,你们照方抓药,一天三次,绝不能断。”说完他起身,班主送他出去。希雅伤心地扶良玉躺下,喂他喝着药,强作欢颜道:“师兄,你别太难过了,陈大夫看不好,我们再找别的大夫,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的嗓子治好。”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班主取方子回来了,看着良玉这三分人七分鬼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难过,“良玉,你安心养伤,要是以后真不能唱了,你有这一身武生的功夫在,也不怕没人给你叫好!”良玉茫然地摇摇头,不顾疼痛起身就要下床,却摔倒在地,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我要见云香。”希雅心疼地把良玉扶起来,班主怒其不争,道:“你……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人都成这样了,还要去见她做什么?!”良玉执意要去,嘴里发出嘶哑的叫喊,听来让人心碎,“我要见云香……”希雅拗不过,良玉挣脱她踉跄地往外走去,班主又急又痛,砰的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喊道:“我这给你跪下了!这次才弄哑了嘴。你还想断了腿是不是!师父知道你喜欢云香格格,可就算你们不能在一起,格格也一定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你现在这样,不是在作践自己吗?师父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格格也不会愿意!”良玉呆呆地靠在床边,两行热泪流了下来,颗颗都饱含酸楚。云香,从此我们真的再无瓜葛了吗?我!不愿!云香一言不发躺地在床上,一旁是满桌的好菜,她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玉琴和傅伦都满心担忧,不停地劝她吃一点儿,云香却怎么也不听劝,把脸别过一边,对近在嘴边的美味视若无睹。傅伦渐渐失去了耐心,生气道:“你这孩子,究竟想怎么样?”玉琴拉了拉王爷,暗示他别这么大火气。云香赌气道:“阿玛,我真弄不懂,两个人相爱有什么错?”傅伦痛心道:“我说你怎么就钻在这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呢?”玉琴谆谆善诱:“云香,天底下优秀的男子多着呢,你还小,见识少,别随随便便认识个人就觉得是真命天子了。”傅伦又道:“景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点比那个戏子差?”“再好我也不要!”云香抛出一句冰冷冷的话。傅伦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听好了,终身大事轮不到你自己做主,景寿说了,他不计较你跟那个戏子的过去,还答应好好对你——这样的夫婿,你上哪儿找去?过几天我就让他来提亲再择一黄道吉日,把事儿给办了!”云香的心也凉了,她哀戚道:“阿玛,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傅伦不再使用怀柔政策,强硬道:“你若不答应。阿玛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明天,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温良玉这个人。”云香还想说什么,看见傅伦威严的脸,便把话收了回去,低下头,哭了。玉琴掏出帕子为云香擦去眼泪,柔声道:“傻孩子,你就答应你爹吧。”云香退却了,“如果我答应了这门亲事,阿玛,你能保证再不伤害温大哥吗?”

第22节:最后的格格

“我保证。”云香难过地点了点头,默许了。傅伦这才露出笑容,颔首道:“这才是我的乖女儿。”不料云香突然道:“但我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想……再见良玉一面。”傅伦面色一沉:“不行!”云香坚持道:“最后一面。”傅伦也坚持道:“说什么也不行。”云香悲从中来,哭诉道:“阿玛,女儿已经答应嫁给景寿了,难道连这最后一面都不答应我吗?”傅伦、玉琴面面相觑,终于心软了,无奈之下答应了。“好吧,这是最后一次。”戏班门前,王府的下人守在一边,踏雪陪着云香焦急等待着。门开了,云香心中一紧,连忙跑了过去,只见良玉在班主等人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刹那间不由得热泪盈眶。云香听闻良玉被阿玛用了刑罚,却没想到良玉被折磨成了这病恹恹的样子,扑倒在良玉怀里,她声音哽咽:“温大哥——”一灯如豆,嗓子哑了之后的良玉待遇与红透半边天时已是天上地下,戏班子里最好的卧房已经与他绝缘,他搬到最简陋的房间,除了一张岌岌可危的床,就是些极简陋的桌椅。然而云香的到来让这一切在良玉的眼里变得如此可爱,连微弱的灯光都显得那么柔媚温馨。他喜出望外地握住云香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云香,王爷答应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爱你,所以他会顺从你……那我什么时候提亲,我要不要准备什么?”此时的云香却全没有心上人那般欣喜若狂,知道两人已是生生错过,心中一阵抽痛。她轻柔却坚定地抽出被紧握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还未成语,已是哽咽:“忘了我吧,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良玉闻言如遭雷击,声音顿时嘶哑得有些刺耳:“你说什么?”“我要成亲了……以后不会再出来了……”云香胸中郁结的一团闷气堵在喉口,终于说出这话后,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良玉傻了一般,沉默了良久,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地扒拉自己的行李,找出一对物事,赫然竟是一对喜烛。那喜烛茁壮粗大,红色的烛身上盘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这本是天地间最生意盎然的红色,此时却如殷殷的鲜血般刺痛云香的眼睛。她不忍再看,喃喃地说:“你干什么?”良玉不理她,将喜烛点燃,插在桌上的烛台里。他沉默地在桌前跪下,眼睛亮得仿佛可以烧毁天地,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对云香说:“来,来一起跪下……就当做一场梦,演一出戏,可以吗?”这样的良玉是云香从来不曾见过的,她见过温文尔雅的良玉,恣情畅意的良玉,失意黯然的良玉,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疯狂的良玉。就好像这世间只有这深情不悔的凝视,就好像一道撕裂长空的惊天霹雳,震得她浑身瑟瑟发抖。然而,良玉却将这颤抖误以为是退缩,开口道:“我……”胸中纵有万般愤慨,也只在一个我字之后化为叹息,他咽了一口唾沫,略带自嘲地说道:“再也没机会演别的了,就当成全我。”云香心中一恸,终于走到良玉身边,与他并排跪在已经滴泪的喜烛之下。从此红烛结发,此身不逝,此心不变。良玉紧紧握住云香的手,口中默默念道:“戏文里面有一出唐玄宗和杨玉环在月下发誓再结来世缘,我三岁进戏班的时候,就看到当时的大师父演这出戏。心里想,要是真有来世也不错。”云香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地反驳道:“不好。这辈子已经把你害成这样,来世,还是别再遇见了!你保重,我走了——”她决然地挣脱那只带着一丝绝望的手,转身向外面跑去。良玉,良玉,何必还要来世?今生的痛已经够了,下辈子,不要遇见,也许就再不会心碎。云香哭泣着跑出戏班子的大门,一头钻进王府的轿子里,泪雨滂沱,可还是缓解不了一丝心痛。此刻她只想快快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声宣泄自己的悲伤,祭奠夭亡的爱情。这时疾行着的轿身传来一阵震动,云香埋首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理会,但是那震动竟是无休无止,云香心念一动,掀起轿帘的一角,见到了今生再也无法忘怀的一幕:良玉满头大汗地追着轿子狂跑,他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轿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想是那受伤的嗓子再也承受不了如此的嘶喊,可怜良玉已是只能奋力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然而云香看得懂,听得到,他在声声呼唤着自己。她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想要将一生的深情都通过这地老天荒的一眼凝视交付于他。他是她最初的爱恋,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最美丽的传说。可是,她已经害得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嗓子,如果她再不放手,以阿玛的手段,难道还要看着这鲜活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吗?不,绝不!云香闭了闭眼,泪珠滚滚而落,被泪水洗得发亮的脸颊迅速掠过一阵灰败。轿帘,轻轻却是重重地落下了。从此萧郎成路人……京城的夜晚,哈口气儿就能见着一阵白雾。白天还能勉强以日当衣的乞丐们再也耐不住严寒的淫威,瑟瑟地卑微地缩在有亮光的墙角下。这边还是凄惨的人间地域,那边,华庆生戏班园子里却是人声鼎沸,热气腾腾。来来往往的戏迷们互相问安,小二们高高地挽起袖子,肩膀上搭着条手巾,手里托着少爷小姐们点的各色美食,嘴里嚷嚷着借过劳驾,剃得露着青皮的头顶跑得直冒细汗。茶座上,包厢里,老少爷们摇头晃脑吟唱喝彩,小姐夫人们犹自挥动着香帕,低声攀比着各自的穿戴。这一派张灯结彩,着实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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