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一个谣言在宫里不胫而走,直指戚芫芃为危月燕托世,先是县主被马蜂蛰,徒单太后在自己花园散步时不慎崴到脚,卫太妃湖中的鱼无端死了,北边的一面宫墙无端倒塌,还有宫人在厨房做事时,被灶台上无端落下的菜刀砸到了脚背……
总之诸如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戚芫芃为危月燕之名越传越神,所有矛头皆指向危月燕准备入主中宫,才导致宫内不宁。
宫里的人虽不敢当着她的面大放厥词,但在背后却有难听就骂多难听。一个外邦之人来当王后已经让人心存不满,害人精,不祥人,甚至已经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戚芫芃就是琮朝派来搞垮东弥的。
无论在哪国哪朝的后宫,向来都是流言滋生的温床,一个歇了一个又起,谣言止于智者的说法在宫里就是一句戏言,每个流言的背后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目的。
事情的展是戚芫芃始料未及的,她依靠重生的经历每次都精准避开对她的算计陷害,更是让害她之人惹得一身骚。在东弥十多天毛无损,大婚之日逐渐逼近,已经让某些人,或某一伙人按捺不住。
接触过她的陈太医配充军,乌古伦县主被马蜂蛰得如今还不能见人,尽管各殿都对戚芫芃颇有微词,但碍于这个不祥之人反而是不敢近身。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完颜煦的耳中,石默金谨慎着措辞把这些个流言复述给完颜煦听。
他听罢,面色平静如湖,只说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完颜煦不信什么危月燕,不早不晚,偏偏在大婚延期后传出这般流言蜚语,定是有人指使,只是东弥各党派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想清除这些毒瘤并非一朝一夕。
那班人弄这么一出,无非只想让他一人相信,好废除与戚芫芃的婚约,他倒想看看最后翻出了什么浪花。
石默金小心翼翼地观察完颜煦的脸色,依旧如万年冰山一样,没有丝毫动摇,暗叹我们这位君主真的是不一般,心志坚定。
想他二十岁的时候也是算照看过十岁的完颜煦的,那时的完颜煦失去生母,宫中过得艰难,自卑,寡言,自尊心强,眼中尽是对遭遇不公的愤懑,如此摇身一变已经坐在王位之上,已经是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测的君王了。
这边厢,杜鹃白鹭皆为戚芫芃着急。
杜鹃道:“公主,现在宫里的流言越说越离谱,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吧?”
戚芫芃轻轻摇头:“暂时我没想到应对之法,只怕事情越描越黑,背后的目的我也知晓,无非是想阻止我和完颜煦大婚。”
“那君主相信您不就可以了吗?”白鹭道。
完颜煦,曾经是如此熟悉的人,只是前世自己并未交付出真心,辜负了他的一腔深情。
今世,内心却总浮现一些隐隐的不安,他似乎与前生有些不同。
“不是我说,就上次万寿殿见过一次,何曾见过君主来探望我们公主,万一君主信了去,还不知后面什么等着我们呢。”杜鹃埋怨道。
戚芫芃把食指抵在嘴唇中,做噤声的手势道:“杜鹃,休要口无遮拦,如今不比从前,你这坏习惯好好改改。”
杜鹃低着头,怏怏道:“杜鹃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如是前世,她笃定完颜煦并不会疑她,今世,她却不敢如此理所当然。
毕竟三人成虎,说得人越来越多,多到可以一个完全不信的人都信。
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性格,她思忖半刻,起身离去。
杜鹃问:“公主,您去哪儿?”
戚芫芃嘴角轻翘,“去西跨院瞧瞧。”
西跨院如今已经修缮完毕,里面景致与凤和殿的主殿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茂密葱茏的竹子沿着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顺着有卵石铺成的小径再往里走便是红墙小筑,远处有葡萄架,假山水榭,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只觉异香扑鼻,香烟缭绕,恍如置身林间山野,远离了纷扰争斗,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只见一个半跪在地面上的男子正在捣鼓着什么,那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长长的墨被一个玉簪挽上去一半,如玉的面容眉眼间带着专注,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白色衣袍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衣衫渗出来,有种辨不清雌雄的错觉,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
这是戚芫芃第一次细细打量着鹿复,在她眼里鹿复是豁达又神秘,简单又复杂的人,眼神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他可以轻易看透你,但你却永远猜不透他。
鹿复一抬,眼中是戚芫芃正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他脸上掠过难以现的一丝不自在。
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站起道:“小徒儿,你怎么过来啦?来监工?”
“鹿先生,我哪敢呐,是有求于你,求你跟我走一趟。”戚芫芃声音如翠鸟弹水,唇畔扬起一抹微笑。
徒单太后自上次崴到脚,太医说她要静养,她便日日抄佛经。
“对了,那这事查得如何了?”徒单太后誊写着佛经,神情自若地问。
“回禀太后,那青砖的确被人做了手脚,是负责前院洒扫的小常子。”乌苏嬷嬷低道。
“小常子?”万寿殿侍候的宫人不少,对于一个扫撒宫人,徒单太后一时间也没想起什么模样。
乌苏嬷嬷解释道:“这小常子刚来半年,平时也勤快,谁知道他在外边欠了赌债,正愁着银子,他那天从赌坊出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给了他一袋子,让他在老祖宗常常经过的青砖路上把砖撬动,并在上面抹油。”
徒单太后倒吸一口凉气,为了让危月燕的流言坐实,竟然算计到她头上了,今次只是崴到脚算轻的,那下次呢?想到这里她面色一凛,连带握笔的手禁不住有些颤。
这时一名宫婢进来行礼,禀报道:“太后娘娘,远宁公主求见。”
徒单太后没有停下手中的毛笔,只道:“她有说为何事而来。”
“她只是说听闻太后您歪到脚,故来探望,别的没说。”宫婢回道。
徒单太后稍稍一滞,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道:“扶去我看看吧,我看八成是为宫中谣言之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