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吗?”
弘治皇帝负着手,开口询问道。
“回陛下,正在听曲呢。”宫女急忙回答。
“嗯,祖母最近身体如何?”
“很好,今日用了早膳,喝了一碗粥,然后又在花园中闲逛一会儿,心情很不错,刚才还念叨陛下您呢。”
“好,去向祖母禀报,就说朕拜见。”
“是,陛下。”
弘治皇帝口中的祖母,正是周太后,也就是弘治皇帝的奶奶,是叫门天子朱祁镇的皇后,也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母后。
成化十一年,当六岁的朱佑樘与成化皇帝相见后,随后就招来万贵妃的报复。负责保护他的太监张敏于六月离奇病逝,而他的生母纪氏,也在同一年死去。
这个时候,年幼的朱佑樘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于是周太后站了出来,这位历经三朝的太后,将朱佑樘接到身边保护,这才逃脱了万贵妃的毒手。
对于朱佑樘来说,周太后不仅仅是他奶奶,更是他的唯一亲人。
等进入房内,弘治皇帝恭敬行礼:“拜见祖母!”
“孙儿啊,我不是说了吗?你已经是皇帝了,不必如此恭敬!”
周太后笑呵呵的,年迈的她早已不理朝事,每日的乐趣就是听曲。
随后亲手扶起了弘治皇帝,拍着他的手,笑道:“今日处理好奏章了?朝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还未处理奏章。”
弘治皇帝解释一句,叹道:“孙儿遇到一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来找祖母商议。”
“我老喽,眼睛都快看不清了,又能给你什么意见呢?”周太后摇摇头,笑道:“孙儿,你处事公断,心中颇有韬略,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吧,不必顾忌太多。”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是遇到一人,孙儿有些看不明白。”
“是谁啊,竟然让当朝天子如此作难?是做法玄修的奇人异士吗?”
“不是。”
“那是才高八斗的文人贤士吗?”
“也不是。”
“那是谁?”
“张鹤龄。”见周太后不解,弘治皇帝又补了一句:“也就是皇后的亲弟弟,张鹤龄。”
“是他啊。”周太后在心中搜刮关于他的记忆,可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张鹤龄此人,只能无奈说道:“张鹤龄又怎么了?”
随后,弘治皇帝将最近张鹤龄的事情和盘托出,以及张鹤龄所讲的大明遇到的问题,还有张鹤龄所谓的解决方法。
只见这瘦弱的周太后猛然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弘治皇帝。
“祖母,怎么了?”
周太后摇头:“无碍,我只是想起了一人。”
“谁?”
“你的父亲,朱见深。”
“为何会想起父皇?”弘治皇帝很不解。
“在你心中,朱见深是什么样呢?”
“这……孙儿不好说。”弘治皇帝低下了头。
周太后轻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对父皇有敌意,觉得成化一朝,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殿堂之间禽兽食禄。以至于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屈膝之辈纷纷秉政,总之就是黑暗的一塌糊涂,是吗?”
弘治皇帝沉默了下来。
“可实际上呢,我要是告诉你,其实你父皇是个圣明之君,他一心想要作为,却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以至于内心煎熬,痛苦不堪。”
“这怎么可能呢?”
“当初,经过土木堡之变,再加上夺门复辟之后的朝堂大清洗,仁宣之治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基本上被霍霍完了。”
“在这种局面下,爆发了荆襄百万流民大起义,还有各地的起义叛乱此起彼伏,外患有北方蒙古不断掠夺河套地区,东北建州女真又趁乱掠夺。”
“你的父皇担任皇帝后,先给京师保卫战的于谦平反,又以德报怨的给朱祁钰恢复帝号,平反当初的冤案错案,你说,这是不是顺应民心?”
弘治皇帝点点头。
“他任用李贤、彭时、商辂等贤臣,面对各地的起义叛乱,则是剿抚结合,给予流民户籍,宽免赋税,彻底解决了一百年来的流民问题,这是不是贤君所为?”
弘治皇帝又点点头。
“还有,对于叛乱的建州女真,捣其巢穴,绝其种类,擒斩建州酋长董山、李满柱父子在内的一千七百余人,释放被掠夺的汉人一千多人。”
“可父皇成立西厂,任用太监汪直,对官员实行恐吓威胁,又不理朝政,使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
“那是为了控制文官集团,你父皇口吃,说话不利索,每次与臣子们争吵,总是吵不过这帮能言善辩的文臣,他想要实现心中抱负,可臣子们推诿阻拦,心中气不过,便直接任命西厂监察地方事务。”
“可朕常常读圣人之书,书上说要仁政爱民、垂拱而治……”
“圣人的书是拿来看的,拿来办事是百无一用。你越是善良仁义,下面的官员就越是欺骗你、敷衍你,你就越无法实现心中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