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上床躺好,便聽到關門的聲音。
梁玦又走了。他再回來的時候,帶了一袋藥和一碗薏仁粥。他克制著喘氣的聲音,但一看他額間浸出的薄汗,便知道他是跑著趕回來的。
「多少先喝點粥,才能吃藥。」梁玦像是勸小孩子一樣,把粥盒打開,霎時間撲鼻的清香在房間內擴散。隨後,他把粥遞到上鋪的床上小書桌上面。
徐硯嘉捧著粥,往嘴裡餵了一口,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看來他真的以為自己發燒了,還為了自己莫須有的症狀跑前跑後。
心裡那層原本以為不敢突破的堅冰,似乎又不知不覺地融化了一些。
之前他一直在糾結,一直在驗證。這一刻,他腦袋裡什麼都沒有想,把一切都交給潛意識和本能。
他放下勺子,探出腦袋喊住正在接熱水的梁玦:「周六再去吃一次那家東南亞料理吧,梁玦?」
「嗯?」梁玦被他毫無預兆的提議搞懵片刻,隨後答好,「但你得先吃藥。」
徐硯嘉乖乖接過水杯和藥,笑眯眯道:「好。」
那家東南亞料理店叫F1e插zo,一見鍾情。貼不貼切沒那麼重要,總是是一個適合坦白心意的浪漫地方。
*
周六下午,徐硯嘉一直在畫室里做競賽作品最後的收尾工作。
尹焦這時才想起來拿遺落在畫室的水杯,說今晚要用,順便陪著徐硯嘉收尾。
他瞻仰著徐硯嘉的作品,嘖嘖嘆了口氣:「不愧是湖大專業第一的水平,太絕了……」
從構思、構圖、筆觸、色彩,沒有一個方面能挑得出毛病。他這等平庸之輩,連借鑑都沒法借鑑,差距太大!
尹焦索性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從包里翻了包薄荷糖出來嚼,直到口腔里呼出的氣都是濃郁清的薄荷味兒。
今晚要去party,不僅要打扮得性感,細節之處也要妥善照顧到才完美。
「我今天這身怎麼樣?」他興奮地揚起頭問徐硯嘉,臉上頗有得意之色。
徐硯嘉今天心情也不錯,笑著打量他的裝束和髮型,發自真心地讚嘆道:「特別好看!」
「是吧,我這搭配可都是有心機的。短夾克和垂墜感優秀的西裝褲拉長比例,夾克一脫,裡面就是純白短袖,嘿嘿。」尹焦得意地介紹道,盯著徐硯嘉的眼神突然一頓,「等等,我感覺你今天這身怎麼也有設計了??」
徐硯嘉雖然也講究搭配審美,但都是素淨的白灰色為主,看起來乾淨清爽就好。今天穿了一件的灰色大衣,裡面是素淨的白色低領毛衣,隱隱約約露出海鳥般舒展平闊的鎖骨。但是在大衣的牛角扣邊,卻別了一根毛絨絨的胡蘿蔔胸針,鮮艷的橘色十分亮眼。
「我去,你是不是要背著我去約會?」
徐硯嘉沒有回答,但尹焦從他繃緊的下顎線能看出自己猜測八九不離十。
隨即,他從包里掏出一隻唇膏:「的,送你。」
然後靠過去幫徐硯嘉塗上,這個顏色素雅低調卻顯氣色,花瓣似的嘴唇更加瑩潤飽滿。
徐硯嘉知道瞞不過尹焦,笑了笑接受了。他們認識了這麼久,養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所以等之後他和梁玦說明後再把這段時間的事一併告訴尹焦,他也一定不會計較的。
徐硯嘉想著等會兒和梁玦的晚飯時光,滿心歡喜,卻突然被周老頭喊進辦公室里去,出來的時候一臉不悅和黯淡。
「不是吧這次作品這麼驚為天人,他還能挑你刺?」尹焦驚訝地挑起了眉。
「不是。」徐硯嘉垂著頭嘆了聲氣。
「怎麼了呀?」
「他讓我去參加金華杯……」
尹焦聽到這裡就連忙打斷:「金華杯雖然是個省賽,但含金量也還可以吧?怎麼這麼垂頭喪氣的?」
「他讓我和馬彥組隊。」
徐硯嘉平靜地說完,尹焦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草,憑什麼?你答應沒?」
「他跟我說道了好久,我根本沒法拒絕。」這個比賽徐硯嘉本來是有一點興的,金華杯是組隊賽,一隊2-3人,去年他打算和尹焦一起報名,掙點綜測分。結果因為奶奶生病忙著照顧而擱置了,沒想到周老頭大誇特夸完他這次的作品後立馬點名要他和馬彥一起組隊參加。
自己找了好些個理由推辭,沒想到周老頭依舊不依不饒,說他已經把名單提交上去了,領導對他們寄予厚望。不容拒絕的意味十分強烈。
「太過分了!周老頭兒哪個神經搭錯了居然要你和馬彥組隊?這不是明擺著讓他沾著你混獎嗎?馬彥背後編排過你多少次,周老頭不會一點沒聽說過吧?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徐硯嘉也納悶,周老頭一向很看重自己,對馬彥的態度倒是一般,不知怎的如此反常。
「對了,我之前聽他的室友說,他最近可有錢了,幾千的鞋和手錶買了不少。不會攀上什麼關係了吧?」
「不知道……」
「要不然沒理由周老頭莫名其妙地讓你帶他,現在社會就是這麼現實,我們隔壁系一男生他媽是有名的時尚刊物主編,保研名額他輕而易舉地就摘到了……」
一陣急促地剎車聲,徐硯嘉紛亂的思緒被停在藝術樓下一輛黑色suv牽引走。
后座那個人的後腦勺十分眼熟——
徐硯嘉站在車的斜後方,車子停得不算遠也不算近,他恰巧能看見後排靠窗的位置上那人露出的一半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