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你懂个屁!不折腾,哪来的好汤!
你瞅瞅咱清平南北街,哪一家不在折腾。”章兴旺推着自行车,昏昏沉沉离开了大南门外的菜市场,他觉得今个来有点两败俱伤,他点出了对方把荆芥搁到酱油里熬的发明,却又知了印度胡椒已经快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在不远的将来,很可能满大街都支着用印度胡椒熬的汤锅。
晚上,当章兴旺把今个去大南门外菜市场的情况告诉了儿子之后,章童似乎冇啥太大的反应,坐在那里埋头吸烟,沉默不语。
章兴旺:“别吸烟了,我说了半天,你咋不吭气儿啊,说句话,你是咋想的?”
章童:“说啥?啥咋想的?”
章兴旺:“印度胡椒有第二家,就会有第三家、第四家,就这样下去,祥符城里的汤锅都会有印度胡椒,竞争力越来越强,你说呢?”
章童:“这我早就想到了。”
章兴旺:“早就想到了?早到啥时候?我咋冇听你说过啊?”
章童掐灭手里的烟,说道:“有些事儿,我一直冇跟你说,既然今个咱说到了印度胡椒,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吧。”
章兴旺不解地问:“啥事儿啊?早就想跟我说,你说给我听听。”
章童面带严肃地说道:“你以为石小闷跟着一帮穆斯林,就是去麦加朝觐吗?”
章兴旺更加不解地问:“啥意思啊?他不是说要去耶路撒冷寻根去了吗?”
章童:“他去寻根也不假,可他真正的目的是,寻罢根以后去印度。”
章兴旺瞪大了眼睛:“去印度?”
章童:“你以为。他去印度弄啥?他去印度就是为了弄印度胡椒。”
章兴旺的俩眼瞪得更大了:“你咋知?”
章童:“我当然知。你忘了冇,石小闷临走之前,咱俩去他家,跟他和解的时候,我说我冇见过护照是啥样,他把他的护照拿给我看,你还记不记得?”
章兴旺:“记得啊,咋啦?”
章童:“我无意中一瞅,他的那本护照上,写着的国家,除了有沙特阿拉伯之外,还有印度,你说,他寻罢根不回来,又去印度弄啥?”
章兴旺愣在那里,癔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不会吧……”
章童:“不会吧?别傻了爷们儿,我要冇猜错的话,他去印度就是为了印度胡椒!”
章兴旺不再吭声,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章童:“你想想,石小闷明知他石家汤锅挺不住咱章家汤锅,即使在西大街上硬撑,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不是说他石家汤锅冇印度胡椒就不能再支下去,而是他石家汤锅生意不中,他丢不起那个脸,毕竟喝家们都知,咱两家都是清平南北街上的人,咱章家生意中,他石家生意不中,换成我也不愿意再将就下去,咋着也得打个平手吧。可是,石小闷心里清亮得很,就是想打个平手,也得先弄到印度胡椒,冇印度胡椒,他啥事儿也别说。你老想想,他咋会这么日急慌忙地要去寻根啊,用俺沙二伯的话说,第一是他赶上个好时候,七姓八家里头有人申请去朝觐,正好符合民族团结的政治需要;第二就是,俺沙二伯年纪太大,身体条件已经不太符合去朝觐的要求,把指标让给了石小闷,等于说是让石小闷拾了个漏。”
章兴旺觉得儿子说得在理,分析得也很透彻,与此同时,他也能压他儿的情绪里感受到同样的担忧,这种担忧就是,即便石小闷去耶路撒冷寻罢根,又去了印度,即便是他扛着一布袋印度胡椒回来,又能咋样?冇准等石小闷压印度回来以后,祥符城里还不知又冒出多少家掌印度胡椒的汤锅了呢,一旦印度胡椒在祥符城里泛滥成灾,章家的汤锅也就会被埋没在一片印度胡椒之中,再有特色也就变成了大路货。
章兴旺:“不中,咱得想招儿。”
章童:“想啥招儿?”
章兴旺:“想大南门外菜市场那口汤锅的招儿,那货把荆芥搁到酱油里熬就是一招儿。”
章童:“咱也可以把荆芥搁到酱油里熬啊。”
章兴旺:“有可取之处,但是我觉得,咱还得想出一个新招儿,一个出奇制胜的招儿,让喝家们今个喝罢还想明个。”
章童:“说是这么说,想出一个新招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章兴旺:“不容易也得想,要不,咱那块天下无汤的牌子就挂不住!”
章童:“你老先别提恁大的劲儿,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稳扎稳打吧。”
章兴旺提着劲儿说道:“这事儿你别管了,你该弄啥弄啥,招儿我来想,不管咋着,咱不能坐以待毙,要是等到祥符城里的胡辣汤锅,都掌印度胡椒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章童知他爹是个爱较劲儿的人,不服输,别看眼望儿已经一把年纪,人老心不老,不管做啥事儿,要不不做,要做就要做成最好。章童心里可清亮,章家这口汤锅的勺把子如今交到自己手里,这口汤锅已经不单单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活计,还是章家人的脸面和精神寄托。每当那些喝家喝罢汤后,抹着嘴发自内心地说一句“汤中”的时候,章童就能感到有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这种满足不是人民币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