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清晖“师门”聚
——记六十岁生日聚会我不太喜欢过生日,有时是家人提起,才想到又一年光阴流逝。年岁大了,时空观念都在变,更不在乎过生日。但今年(2012)这个生日给我精神的震撼,也许会终生记忆。
赵、张同学开车来接我,我还以为只是几个人聚一聚。到了中关新园3号楼,一身漂亮旗袍的高同学在门口接引,我关心的还是她的公司的状况,没想到大门开启,五六十位同学已经在屋里迎候。我非常惊讶,我爱人王老师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
屏幕上放映视频,很多照片本来也熟悉,但联接一起,从我三十多岁到六十多岁,生命的年轮是如此清晰。我是逐渐老去,身边的同学却总是那样年轻,这也是当老师的骄傲吧:他们永远可以在学生身上看见自己青春的样貌。远在新加坡的胡同学拿着中央台话筒祝词,韩国的权、任同学发来视频,他们4岁的孩子穿着鲜艳的韩国民族服装在视频中给我磕头拜寿,那幼稚的动作,让满堂笑语欢腾。
这次聚会主要是我指导过的博士生和硕士生,但带头的却是所谓“编外”的老孔(其实也不是编外,我曾担任过他们文83的班主任。去年他们文83还给我办过一次生日聚会)。他和江同学在台上展示一副大红寿联,上书“温良风范儒雅人生,敏行天下寿比岱岳”,竟是年届九旬的著名书法家杨辛先生的墨宝。老孔提到我任职北大中文系主任十年,实施“守正出新”。这让我感动。卸任多年,仍然有人记得这个理念。
来自上海的丁担任司仪,同学们按照进校的年级排序,每一位都发言。
刘、何等几位“老同学”回忆当年怎样考进北大,在镜春园82号小院师生如何品茗聊天。那时学生来家里,不用电话预约,王老师还时常请他们在家里吃饭。
陈同学说她读研究生时怀孕了,不知所措,是我一句“孩子比论文重要”,她才放心生下孩子再写论文。说着说着,掉下眼泪。
1990年代末气氛低迷,丁在南方一个小地方工作,很郁闷,接到我的信,决心重返北大求学。她回忆做论文很艰难,春节回不去家里,就在我家过年。这也勾起我的回忆,当时为她找工作,我还骑着自行车到处跑呢。
李同学谈到她二十多年前在烟台大学听我讲课,然后如何努力考上北大研究生。说话间竟几次哽咽,说不下去。
赵同学说因为从一篇文章上看到我的名字,然后到北大考研,没想到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张同学说起二十多年前我给他们本科生上第一堂课的情形。
想想二十多年前,我还年轻,仿佛一切刚开始呢。段、熊说到我希望同学们人格健全,学问要做,更要做“正常”的人。的确,我们现在做“正常”的人也是需要努力的。
吴回忆刚参加工作就被派去新疆支边,本来希望我出面给他们领导说说情的,不料我却鼓励他去基层。看来我是有点“不近人情”。
蔡、陈等几位同学回忆起我对他们说要记住“为人民做点事”,“起码用五分之一精力回报社会”。王说起每年春节都选择初二给我拜年,感觉就是“回娘家”。
李回忆我在北大一教给研究生上的最后一课,当我说下学期就要离开北大到山大去任教,有的同学当场哭了。
杨说起她和我通信、见面、听课等许多“第一次”,连具体哪一天都记得。还有同学回忆我如何给修改论文。
姜、程、康、艾、程、陈、张、刘、郑、吴、李、艾、费等都回忆过去师生交往的点滴片段。马不知从哪里“发掘”了我年轻时写的诗《瓶中的干支梅》,在会上放声朗诵……
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但学生连细节都记得那样清楚。有些偶然的遇合被感情的回忆发掘,显得愈加可贵。老师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举动,也许就给人影响,在人家脑子里留下烙印。我知道自己做得不见得如学生所说的那样好,但也是尽力了。从教几十年,今晚才愈加感到“为人师表”这句话的分量。
同学们为这次聚会准备那么精心,詹写了寿联,邵第一次专门学做了巧克力蛋糕,王手工制作了相册,里边有每一位同学的照片和留言……那么多绿色的回忆,把疲倦的心轻抚,让粗糙的世界变得柔和。
我发表感言,感谢同学们的心意。特别谢谢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同学。我不太赞同同学依照老师分为这个那个“师门”,都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系里的老师都是大家的老师。但希望同学之间多一些问候,多一些联系,很自然形成学术的精神的共同体。在这个功利的浮泛的时代,师生情谊是那样宝贵。我们可以不时进入这块精神家园,去漫步休憩,寻觅人生温暖的阳光。
我戴上“寿星冠”,切了蛋糕,几个“第三代”小孩子“献词”,大家热情合唱,又做“成语连环套”的游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和王老师先退席,他们开车送我回家。我把大红寿联挂在客厅墙上,整个房间顿觉流光溢彩。
后来听说同学们久不散席,畅聊到凌晨4点。
在美国的郑、斯洛伐克的李打来电话或发来电邮祝愿。
2012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