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来到灵堂,举目四顾。继之,又轻轻咳了一声,并没有祭拜的意思。
不是没有,他是在等人。按照周礼之丧礼,若有人前来吊唁或祭拜,丧主的家人必须出来对拜。何况,这个男人本是冲着夏姬而来,夏姬不到,他是不会祭拜的。
他见夏姬没有出来,又接着咳了三声。
夏姬终于出来了,一言不语,跪倒在蒲团上。来人这才趋到灵牌之前,点燃了一炷香,跪倒在地,双手举香至额,拜了三拜说道:“襄老,小弟给您上香来了。您放心,您虽说走了,小弟自会照顾嫂子和黑要。”说毕起身,将香插到香炉里。
在他跪拜的时候,夏姬也冲他拜了三拜。这叫对拜,也叫回拜。
上过香后,照理应该走了,可那男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没话找话道:“嫂子,您认得我吗?”
“认得。赫赫有名的屈巫臣屈大夫,奴家岂能不认得?”夏姬回他话的时候,故意把“屈巫臣”三字说得很重。
“襄老在世的时候,在下虽说来过贵府两次,但您未曾出面,何以认识在下?”
夏姬道:“大夫干的好事,奴家刻骨铭心,岂能不认识?”
屈巫臣一脸愕然道:“嫂子此话从何说起?”
夏姬冷哼一声道:“奴家在陈之时,奴家听说,大王想纳奴家为妃,屈大夫把奴家说得一文不值。”她学着屈巫臣的腔调说道,“哥哥为她而败,丈夫为她而死,国君为她而被弑,儿子为她而亡,国家为她而破,真是不祥到了极点。”她又恢复了自己的腔调。“奴家听了这话,痛苦得差点儿上吊。自那时起,奴家便打定主意,非要见识一下这位夸夸其谈、道貌岸然的君子。故而大夫来到奴家之时,奴家在暗中偷窥了两次。如今,就是扒了你的皮,奴家也认识你的骨头!”
屈巫臣赔笑道:“嫂子不必生气。在下实话告您,在下曾奉王命出使陈国,正好遇您出游,在下对您仰慕已久。在下如果不把您说得那么坏,您早就成了大王的囊中之物,还有在下的份儿吗?在下当时那么说,正是为了今日。请夫人略略收拾一下,在下这就带您远走高飞,恩恩爱爱地度过下半生。”
楚庄王见屈巫臣道出了真相,又气又悔,正想冲出去掴屈巫臣两个耳光,忽然里面门响,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小子。这小子楚庄王认识,他叫黑要。
黑要黑着脸,冲屈巫臣问道:“汝来做什么?”
屈巫臣回道:“祭拜襄老。”
“真的想祭拜家父,应该在白天。深更半夜前来,是何道理?”
“有谁说,祭拜亡人,非要在白天?”屈巫臣反唇相讥。
黑要将眼一瞪:“我不想和你多说,我也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滚!”
屈巫臣以大夫之身,不想跟这个半吊子纠缠。何况,这个黑要,五大三粗,一旦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便自言自语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慌忙开溜。
黑要赶走了屈巫臣,便去关门。
夏姬一脸惊慌地说道:“黑要,你要做什么?”
黑要道:“大前天夜里,你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你这叫假正经,你分明看不起我黑要。你越看不起我,我越想得到你。”
夏姬斥道:“你都胡说些什么!我是你娘,这里还是灵堂,你爹在看着你呢!”
“什么灵堂不灵堂,放着妈这么大一堆好肉,老爹也吃不成了。我的亲妈,亲亲的亲妈,救救孩儿吧,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一边说一边扑向夏姬,双手将她拦腰箍住。
夏姬一边挣扎,一边说道:“黑要呀,不说我是你的后妈,就是一个落难的女子,你也不该乘人之危呀……”
“你不要给我讲大道理,老实说,自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那个。”黑要一边说,一边将她放倒在地,去解她的衣服。
“别,别这样……”夏姬使劲挣扎。
楚庄王看不下去了,拽了拽伍参衣角,伍参会意,一掀垂帘蹿了出去,手里还握了一把剑。黑要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是谁?”
伍参冷声说道:“你别问我是谁,你自己说,奸淫后娘该不该杀?”
黑要面貌虽凶,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一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指着自己,又是宫人打扮,忙跪了下去:“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黑要再也不敢了。请看在我爹为国捐躯的面上,饶小人一条小命!”
伍参冷冷地说道:“你还记得你爹?你若是记得你爹,就不会干出这等缺德之事!”
黑要连连叩头道:“小人错了,小人知错!”
“滚!”伍参照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黑要慌忙爬起,从后门跑了。
夏姬也爬了起来,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恰在这时,楚庄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忙又跪下,给楚庄王叩行大礼。
楚庄王轻叹一声道:“夫人请起。唉,事到如今,寡人方才明白,那么多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也包括屈巫臣,原来是各有所图呀!寡人糊涂,寡人竟然让他们给骗了。夏夫人,咱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
夏姬轻轻地将头摇了一摇:“不可以!”
“为什么?”
“奴家的身子不干净,跟奴家睡过的六个男人,被克死了四个……如此说来,凡与奴家有染的,都得死。”
楚庄王连连摇手道:“汝不要说了,寡人不怕。寡人只问汝,汝到底喜欢不喜欢寡人?”
“臣妾喜欢。不只喜欢,还喜欢得要死。”
楚庄王笑了:“汝喜欢寡人什么?”
“大王是一个真男人,男人中的男人,大王的雄才大略,古今罕见,大王不只会玩,还会干,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用了不到十五年的时间使大楚得到了腾飞,连雄踞霸主之位三十余年的晋国,也为大王所败。说句不雅的话,臣妾这一生睡过六个男人,但真正为臣妾所爱的男人,只有一个半。”
楚庄王来了兴致:“哪一个半?”
“全个儿的是夏御叔。臣妾十八岁嫁给他,直到他离臣妾而去,共同生活了七年,在这七年中,俺二人相亲相爱,形影不离。这是臣妾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仪行父也是臣妾睡过的男人。他为了得到臣妾,不惜割股啖妾,只可恨他有始无终,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半道上退缩了,变成了一条可憎可恨的癞皮狗。故而,他只能算作半个。但臣妾还想声明一点,一个女人当然会爱她睡过的男人,但有时,也会去爱她不曾睡过的男人,甚而爱这样的男人胜过睡过的男人。”
“夫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
“是。”
“夫人所爱的那个未曾睡过的男人是谁?”
“是大王。”
楚庄王“啊”了一声。他虽然已经意识到夏姬所指的男人就是他,但这话从夏姬口中说出,他还是感到很受用的,既惊喜又高兴,一把将夏姬揽到怀中,先亲她的脸蛋,又亲她的热唇。夏姬先是半推半就,继之热烈地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