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似乎早就料到他要问什么。
他没理顾悄,却借着话头,提点青年,“衍青,但凡你尚存三分这等初生牛犊的虎气,也不至于蹉跎三场,荒废十载。可冰冻三尺,早非一日之寒,你叫为师如何替你化渡?”
无辜被当工具人内涵一番,顾悄讪讪,他就问个班而已,怎么就初生牛犊虎里虎气了?
反正晾着也是晾着,他干脆侧目打量起被训的青年。
他身高体长,剑眉星目,是个标志好样貌。
大约是书读万卷,肺腑生华,眉宇间自带一股文人清隽。可不到三十的年纪,却一身落拓萧索,不见半点活人生气。
顾悄不由腹诽,要不说,打压式教育要不得?
功名路,古今皆难。
哪怕李白、柳永、唐寅、蒲松龄这等大佬,惊才绝艳、紫微星降,科举门前都得栽几个跟头。
青年十年头铁,屡屡落第,本就挫光锐意。
考不上就算了,回来还要被老师再创一次……
啧,真是我见犹怜。
“且去罢!寻你的机缘。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顾冲最终还是狠心将他拒在门外。
眼见青年肩上浮雪洇成了冰,最终认命般垂下眼眸,顾悄内心有了些许触动。
他眨去睫上细雪,科举,不就是古代考公吗?
捞人上岸,这个他擅长啊!
顾悄在现代,可是个公考王牌讲师。
身为职业学霸,读书时他的笔记丢给学弟学妹,母校十年连出了六个状元。
毕业后试水公考,他连上两个职位笔面第一,干脆直接下海,带的班蝉联数年团队上岸率第一。
青年擦身而过的身影实在落魄,顾劳斯暗搓搓想,兄台别方,待我暖暖手热热身带你上岸带你飞!
这边,顾冲可不知道顾悄在神游什么。
他忍痛劝走青年,着实伤感了一阵。徒弟科场失利,老人难免想到自己。他也是考了七场,从弱冠到不惑,才勉强摸到个同进士。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都是命,命啊!”
这时再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不知上进的顾悄,老先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怎么还在这杵着?是要我请出戒律吗?”
不只针对顾悄,铁面掌塾对着所有不肖子侄,一贯都没半分好脸。
顾悄微微心虚。
他打小尊重师长,这时却不得不小声顶嘴,“执塾,弟子在家中念过一些书,想去内舍。”
老头一听,桌子拍得山响,“顾十二就是这样教儿子的?到族学里,还想耍官家子弟威风?内舍是你想去就去?行,现在把外舍所有书目全部默写一遍,三百千千,你若默得下,我当你是天才,直接送你去上舍!”
这……顾硕士能背十三经注疏,能默历代文学作品选,可这小小三百千,还真难倒了他英雄汉。
就,他还真半会不会。
顾悄张了张嘴,复又老实闭上。
不会,又不服;不服,还只能憋着。
原身舞象之年,生得唇红齿白,心中憋闷就不自觉鼓起脸,惯宠出来的憨气不由流露几分。
就算顾冲老眼昏花,也看得出他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