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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萧策是多么文秀的一个人,却陪着任东篱去学剑,莫约是为了偿还东篱白日里陪他抄经读书。他是要当皇上的,要有仁德,更要有帝王心术;东篱呢,他说要当将军,要整顿山河,过长江收天下。

后来什么都没了。

萧策十六岁那年的除夕,朝臣们按规矩入宫拜年。丞相来时,面色很不好的样子,把东篱留在宫里了。

第二天,萧荣就抄了东篱的家。

东篱不愿拖累官家,负了剑,收拾了些细软便要走。萧策陪着他翻了宫城,坐在朱红色的城墙上,眺望着京城一片锦绣,楼宇俨然,风烟迷蒙。

萧策那时就想好了,无论东篱一去是否复返,他都给东篱江湖夜雨十年灯。

东篱去爬过大慈恩寺的高塔,摘了和田玉的佛珠。萧策本以为他拿玉珠去换了稀奇物什,却见他临别前拿出两枚玉佩,一枚给了他。

“貍奴,见佩如见人。”他说。

我居海北君居南,飞雁传书谢不能。

萧策把剑和箱笼背上,一跃到小舟上。舟子打了个呼哨,缓缓划桨离去。

萧策回头,看见东篱坐在船沿,长衣下摆落入海水中,眉峰间一片冷然,目光流转间乍见星芒,一头乌发未冠,挽在脑后。他穿着一身素白,唯有护腕是金色,萧策只是看着他,就不敢走近。

毕竟分别几年,生分了也不奇怪吧。萧策寻思着,将箱笼放下,掏出玉佩还给他。只一瞬间,五指被人握住,掌心有了一点温热。

“你不想问问我,怎么会知道你有难的?”东篱看向他,紧握着他的手。

“我不知道。”萧策撇嘴。他哪里会问,明明当时东篱来珈蓝山求学,意在出世,不问俗尘。如今萧策求他庇护,是扰人清梦。

“你读的四书五经都喂狗了!”任东篱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我一直盯着建康,护着你,否则,你还有尸骨留给我埋吗?”

不过三年,建康城中的桃李春风一杯酒,都散作烟尘。

“睿王不会杀我。”萧策忍不住了,他觉得东篱看低他,“他骄纵跋扈,会把一个我放在他眼里吗?”

“是了。”东篱嗤笑道,“貍奴,我可没忘记你在他面前装得多没用。”

两人并肩坐在船头,萧策抬头看着东篱,觉得身边那少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谁是貍奴?”萧策挑眉,“你要叫我殿下。”

三、

珈蓝山上种着大片竹林,零星舍馆散落在岛上。东篱替萧策收拾了一间,颇为清净。他安顿了下来,从箱笼里拿出自己正在编纂的《文选集》,研墨提笔。

日子清清淡淡地过去,他偶尔去山上的涵虚堂听珈蓝散人讲课,余时练练剑,和几个年岁相当的门生下棋。别人问他来处,他就一笑,装作哑巴。

建康那里,江太师传来了消息。萧荣称帝了,立刻激起了其他诸侯的一致反对和讨伐。萧策打算等他们将元气好生消耗,再回去收渔翁之利。

他将信纸迭起来,信步走着,忽而到了一处小院落,和他的那间差不多大小。他抬头看了看圆圆门洞上方的匾额,见到“澹庵”两个字。

是任东篱的住处啊。

萧策这么一想,非进去不可。他一脚刚跨进门,就看到正堂上燃着香炉,东篱和珈蓝散人相对坐着,只好缩了回去。

“白羽,你心神不宁。”珈蓝道,“你几年前来时我就说你这人有心魔作祟。你是如何聪慧的人,会将自己囿于家破人亡?”

任东篱握着拳头不言语,为老师咬了一蛊茶。

“你的心魔为何?”珈蓝自言自语地看着浮沉的茶叶,“莫非老夫看走了眼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

“师父!”

“还是说,老夫应该叫他太子殿下?”

“师父,他是我少时的相识。”东篱默默地给香炉添香,“何来心魔这一说呢。”

“白羽,老夫可曾说过,你惊世之才宜藏山野?你想借他回庙堂之上,若哪天走到绝处了,你可仿不了范蠡!”

东篱轻声道:“任白羽为一人入世,为一人出尘。他若愿安然于此,我定守他好梦;他若想剑指天下,我肯戎马半生。”

话毕,他眉峰一聚,转头向外看去。萧策旋身即走,踩着满地竹叶,东篱只瞥见一点翻飞的黛青衣袂。

萧策回了自己的舍馆,将自己从头到脚用冷水浇了个透,披上天青色外袍就心烦意乱地在案几旁坐下。

东篱那番说辞听来肉麻得很,他从未听东篱当面向他说那样的话。他绝不想倚靠谁,不希望东篱把他当作一个弱者,施舍以怜惜和保护。

到了酉时,本应该去膳房了,他却没有动。提起笔来,他铺展开信纸,给江太师修书。

还未写完,门边传来三声叩门声。他透过轩窗往外一看,就见东篱挑着一盏月灯倚在院门旁,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貍奴,你今天偷听我师父和我说话了。”他道。

赐良谋(中)

四、

萧策看着东篱把饭食一碟碟摆在他面前,为他斟了杯茶:“南海不如建康,你且将就吧。”

萧策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心中一股无名火蹿起,猛地扼住他的手腕,抬手向他的后脑劈去。东篱深谙他的小孩子脾气,微微一躲,故意让他劈了个空。见他还不作罢,东篱干脆摁着他的肩头将他掀翻在地,怒道:“多大了你,我走了三年,你欠揍了?”

萧策吃了亏,可不想再和他硬碰硬,嘻嘻一乐,抬着腰把他抱住:“我错了东篱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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