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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第1页)

开光仪式在不信佛的孟家父女看来十分繁琐,两人眼看着法师唱诵炉香赞,再执巾拂去塑像心中垢尘,朱砂笔点开佛眼……

那法师唱道:“佛面犹如净满月,亦如千日放光明。”

娴静端庄的观音为梵音所谓绕,香烟袅袅,如雾如幻。

法师又唱:“圆光普照于十方,普渡一切诸有情。”

孟存汝不知这临水观月的菩萨是否将佛光照进了自己心里,只觉得那朱砂笔尖又轻又柔,沾染了晨光朝露,仿佛真将智慧赋予了一动不动的彩像。

梵音寺中有专门的客房,吃过斋饭,周秀敏去听法师讲佛,孟嘉山约了人喝茶,孟存汝便挑了间客房休息。

午睡后起身,她注意到屋外的一株百年老梅又发了些新绿,弯弯曲曲地伸到窗棂边。

孟存汝一面拢头发一面走到窗前,把半开的窗户开大,露出窗下整片花圃。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衣的年轻和尚正拿着扫帚经过花圃边,见她了,低头道了声佛号。

孟存汝学着他的样子回礼,见花圃边的鹅卵石大小几乎一样,长长地铺了一路,便询问:“师傅,这些鹅卵石有什么故事吗?”

年轻和尚解释:“这些都是我们法师亲自从南京背来的。”

孟存汝还要再问,对面的小窗也吱呀一声被推开,方轶楷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孟存汝手一抖,撞得长满细碎绿叶的梅枝颤动不已。

年轻和尚合手又和方轶楷施礼,方轶楷显然是刚睡醒,一侧头发翘起,眼神倒是很清明,敷衍着答礼,然后问:“开光仪式结束了?”不等年轻和尚回答,看向对窗的孟存汝:“又见面了。”

他这句话说得没什么温度,脸上也没笑,但也不像是不高兴,似乎就是陈述这么件事情。

孟存汝那点闲适心情被这一下冲击得什么也不剩,干巴巴地点头:“是啊。”

年轻和尚忙着扫除去了,两人遥遥站了一站,孟存汝率先要关窗走人,方轶楷却突然出声:“iria。”

孟存汝回头看他,他的眼神直接而露骨:“你说过我可以这样叫你。”

再一次重逢,他们的交集少之又少,他指的“说过”当然是指四年前。那个夜晚对孟存汝来说不啻是场噩梦,他不提,她便一直装作失忆一样忽略。如今被他含含糊糊指出,孟存汝心底的隐藏的恐惧与羞耻再一次涌现。

纵然责任不是他一个人,她也是真正的受害者——一个施暴者用这样的语气挑衅一般唤她的名字,孟存汝直觉不能忍受,愤怒得手都有些发抖。

方轶楷冷静地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中点点怒火燃起,心里的快意一阵强过一阵。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他把窗户推开到极致,客房里的环境一览无余,“我坐了三年牢,爸爸也被高利贷逼得跳楼死了——刚出来时候,天天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孟存汝沉默不答。

他干脆跳上窗台坐着:“你呢,你这几年过得怎么了?”他问得自然,似乎真是在问候,孟存汝却觉得每个字都恶毒刻薄到了极点。

我过得这样不好,你呢,你有没有不好过的时候?

她干巴巴地回了句“我过得很好”。

方轶楷扯了扯嘴角,垂在窗台边的腿轻轻踢动了一下,黄墙上留下一点清晰的印子:“我能过来坐坐吗?”

孟存汝不解:“什么?”

方轶楷用行动解开了她的疑问,他轻快地跳下窗台,踩着那些大小相似的光滑卵石,几步走到了她窗下,手在窗台上一撑,利落地跳进室内。

这一系列动作又快又没预兆,孟存汝连拒绝都来不及,只觉得那伸到窗棂上的老梅枝嘶吼似的簌簌发响,一个人影就跳进来了。

两片娇嫩的梅叶被他带落下来,慢悠悠飘落到地上。

母亲曾经跟她讲述过孟嘉山背着祖父溜进自己房间约会的事情——通常都是周五的晚上,母亲第二天没有课,孟嘉山就踏着月色避着家里的猎犬从后院门进来。院门的钥匙当然是母亲提前给的,小楼的大门却是不敢走的,怕被阿姨司机看到。

孟嘉山为了爱情练就一身爬墙本领,每次走到小楼底下,先脱了鞋藏在草丛中,然后抓着突起的墙饰和水管向上攀爬,翻进小阳台,再拉起没锁紧的飘窗一溜烟进屋。

这样的回忆每每由母亲带点忧愁的笑容做结尾,像是秋夜的零落星子,凉风飒飒,带着股萧瑟伤感。

方轶楷动作一样熟练,却明显不是为爱而来,跳下窗台时候还踩在了梅叶上,踩了一地的绿色汁液。

她下意识退了好几步,方轶楷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我是小演员,你是大老板,有必要怕我吗?”一边说一边露出手肘处那一痕浅色的疤痕,“你放心,我很记疼,很记教训的。”

孟存汝站着没动,这个疤痕……那天简明赶到后,冲上来就给了他几拳,抓着他头发砸在地板上——后来据安冉冉回忆,他被送到警局时,身上起码有七八处骨折,简明自己手骨都打折了几根。

她木然地看着那弯浅浅的痕迹,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你满身伤痕,我难道不是吗?

她并不想回忆这些事情,但他现在偏偏要带着旧日回忆来揭她已经快要结痂的疤痕。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谴责,应该要赶他出去,应该要报警。可没来由还是心虚,手动不了,脚迈不开,嘴巴说不出话。

她想起孟嘉山经常在背地里形容娱乐圈明星的一个词,“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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