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压着眼角,目光低而沉,冷冷剐向四周灵体。
袁祈没看清提符动作,只见数十张符咒在纪宁甩手间弹向四面八方,衬衣袖子带起风声飒响,青色电花乍起,墓室亮如白昼。
无数凄厉惨叫同时响起,在毛骨悚然的哀嚎声中,被符咒打中的黑影以人眼可见姿态化成碎尘被强制驱散。
纪宁下颌线紧绷,漂亮的侧轮廓线冷硬的有些不真实,充分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不想活了直说”。
灵体是濒死时的怨气,出自人身保留了一部分思考能力。
眼看这软柿子烫手,冲最快的全部都被击杀,剩下的及时刹车,滞留在半空虎视眈眈。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在纪宁冰冷目光中像受了什么指挥一样齐刷刷聚在了纪宁站立的祭台下方。
无数灵体积少成多地汇聚于一点,最终从中生出实体飘在半空中。
这个实体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依旧是漆黑如墨的影子,凝成的实体形象随着时间不短变化。
数不清的惨死亡灵同用一具身体,出濒死的呼唤……
长头女人声音尖锐,撕心裂肺冲纪宁嘶吼,“蛮夷污我清白,夫人救我!”
下一瞬,女人的模样消失,变成佝偻老人,声音沙哑沧桑,挣扎说:“我儿参军,三年未归,我不甘心,夫人,我还想再见我儿子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黑影往中间缩,成了一个孩童轮廓,扎着朝天辫,用稚嫩嗓音哭闹:“阿娘,我饿。”
黑影拉成瘦弱妇人模样,垂泪啼哭,“英儿乖,等阿爹打了胜仗回来,我们就有吃的了。”
……
外形不断变化,轮番演绎着千年前尚未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中纠缠“七苦”。
临终之言,句句泣血,声泪俱下,于肺腑。
不知道谁说过:人并非感情的专属者,情之所至,连动物都能共情。
刘玉茂在听见小孩喊饿时感同身受,不自觉别过脸去。
李威军一直就是个软心肠,诸多人世间感情影响下,内心五味杂陈,眼眶稍红,喃喃低语:“都不容易。”
袁祈蹙起眉头盯着黑影变化,眼珠瞟过下方情真意切的两人,像只没有心的怪物,听着人家的临终遗言,非但没有共情到丝毫难过伤悲,神情认真仔细的好似在听高考英语听力。
他将其中每句话都揉开了仔细分析,提炼出其中关键词,整合了几条线索。
这些“人”虽然形色不一,但从他们的临终执念中不难听出,他们饱受战争之苦,最后也死于战争。
在所有惊呼啼哭中,“夫人”这个称谓出现的相当频繁。
袁祈记得纪宁说过“墓主为将军夫人”,那他们口中的,应该就是墓主。
难不成这些人不是被强行殉葬?
纪宁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前方不断变化的影子,目光触及袁祈又瞬间柔软。
从接触灵体开始,袁祈对于有关一切的接受能力和无形都相当高——因为是那个人的灵魂,所以对这一切天地规则无师自通。
纪宁眼眸深处,露出堪称安详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还在变化,贴在墙上的符箓倏地自燃,好像落到油田顺势而起,四周墙壁转眼间被连成一片火海。
火焰依旧是青色,与业火和磷火都不同,那是一种干净到极致的颜色。
让人想到亘古不见天日的深海最黑暗处,万物不生,却在经年累月中凝聚出了一点微光,纯粹、净冽、明亮。
袁祈一怔,不知怎么想到了引自己出幻境的,少年胸口的光。
青火顺着墙壁泄到地上,似流水拂地,摧枯拉朽蔓延至整座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