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不如,母妃先去用膳,我不饿。”
“哪里有不饿就不吃饭的道理?”林靖瑶温声说,“来,我备下的都是你爱吃的,等你回了北境就吃不到了。”
段明烛也很想站起身来,可是他此时却只能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极力隐忍着腿上的痛意,却还要让脸上不露出任何痛苦神情。
他也没有想到,腿疾会在这个时候作。
虽然亭遥道人已经将他的腿疾医好,可是自那之后,仍会时不时作一下。有时候是战后,有时候是阴雨天气。而今日回京述职,许是上午的时候在奉天殿站了太久,可当时没有作,这个时候竟然……
段明烛手背上青筋凸起,虽然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可额头上因为剧烈的疼痛已然沁出了细汗。
这一切,都被收入林靖瑶的眼底,她顿时大惊失色:“殿下……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段明烛知道瞒不下去了,于是释怀般一笑,痛得声音都有点喑哑:“……膝盖有点疼,不过没事,只是有一点而已……”
林靖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来不及责怪他骗自己,赶忙让翠儿去传御医,而他却已经坚持不住了。
为了缓解痛楚,御医先给他开了止痛的药,可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喝下去虽可减轻疼痛,但会令人昏昏欲睡。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身在楚王府。这一日已经过去,他与林靖瑶的见面已经结束了。
琴声仍旧未曾停歇,到了此处,音调却缓缓沉了下去,也不似之前那般婉转悠长,却添了三分哀怨与悲戚,初闻凉风飒飒,又似夜雨萧萧,如泣如诉。紧接着,萧萧夜雨又变成了倾盆大雨,琴声恍然如雨点一般急切。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霎时点燃夜幕,段明烛的脸已经被暴雨打湿,在闪电的白光里,他看到了雨幕中的林靖瑶,只见她未曾因这大雨露出任何狼狈的痕迹,凤钗和云鬓虽然已经被浸透了,然而她依旧长身玉立,神清骨秀,在雨中远远地看着段明烛。
“皇儿。”林靖瑶在雨中轻启朱唇。
段明烛在那琴声中,听到了林靖瑶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
“要励精图治,体察民隐。更要任贤用能,勤政爱民。”
“母妃!”段明烛的长睫都被打湿了,大雨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可他依旧紧紧地盯着远处的林靖瑶。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一个声音,林靖瑶似乎会随时消失一般。
“母妃不能再陪你了……”林靖瑶唇角轻轻弯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如同三春之桃,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段明烛想上前抱她,可不知为何,他的身躯仿佛被禁锢,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急切地待在原地,看着林靖瑶缓缓倒下,他这才现,林靖瑶的背后竟然插着三支羽箭。
段明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林靖瑶倒在地上,阖上了双眸,鲜血与雨水混合一处,很快养心殿院外全被染红了。
段明烛强行冲破禁锢上前抱住她的尸体,他的脸上的眼泪混着雨水,带着哭腔喊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喊醒。甚至他感觉自己怀中的重量慢慢变轻,他低头一看,方才现林靖瑶的身体正在慢慢变透明,段明烛急切的想抓住她,然而却只抓了个空,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与这漆黑的夜色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
琴音停了。
头很疼。
段明烛努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明黄色的床帐。晨光从窗棂中映入,屋子里很亮,没有夜色,没有大雨,也没有琴声。
一切都是梦境。
他还记得梦境中琴声的旋律,那琴声那么真,仿佛真的有人在他旁边弹琴一般,可是他偏头看向屋子,一张黄花梨长案摆在那里,桌案上并没有琴。
“陛下醒了?”
一个声音出现在耳畔,段明烛抬了抬头,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他突然间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女子乌青鬓,长眉入鬓,延颈秀项,容貌出尘。仔细看去,她竟然与林靖瑶的相貌有七分相似。
“你……”段明烛头疼得很,甚至在想他此时是否还在梦中。若非如此,为何分明已然醒来,他还能看到林靖瑶?
一声“母妃”萦绕在唇边,段明烛忍着头疼蹙眉一看,那女子的神韵虽与林靖瑶相似,但不若她那般清丽绝俗,眉间更添三分飒然之色,再加之她此时身披一袭银白轻甲,更显她飒爽英姿。
“阿姐……”段明烛看清面前之人,低声呢喃一句,神情间仍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