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聲告訴程廷:「湖州那個丁,臉上那麼白,一定是敷了粉,長眉毛細眼睛的,說起話來矯揉造作,像個娘們似的。」
喝口茶潤潤嗓子,他繼續編排情敵:「娶了媳婦還不忘記娘。」
「咱們這裡這麼多好兒郎——」他用力一拍自己的胸脯,示意好兒郎就是他程廷本人,「許家一個都看不上,竟然把惠然姐姐嫁的這麼遠!還嫁給一粒豆丁!」
鄔瑾喝了口茶,正要開口,忽然就愣住了。
頑樂居的院門沒關,小廝迎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莫聆風,一個是莫千瀾。
莫聆風穿著白狐狸毛出鋒的氅衣,頭上戴著大貂鼠臥兔兒,茸茸絨絨,裹著她、簇著她、圍著她,那金項圈沉甸甸黃燦燦,也照著她。
莫千瀾堆金砌玉,一手打傘,一手牽著她,分不清是誰緊緊攥著誰,兄妹二人像是從未分開過,他們的兩隻手,握住了相同的性情、志向,終其一生,沒有人想要掙脫。
在莫聆風邁進院門後,莫千瀾鬆開手,蹲身說了句什麼,隨後起身去前頭。
莫聆風接過油紙傘,自己打了,一邊往前走,一邊兩腳在雪地上亂踩,廊下掛著的鸚哥叭叭的開了腔,對著莫聆風「小爺」長,「小爺」短。
莫聆風正踩著,忽然對上了鄔瑾的視線。
她倒是沒愣神,只是管住了自己的腳,不再亂七八糟的動,規規矩矩走到屋子裡,收傘交給門外跟過來的丫鬟。
「聆風!」程廷跳下椅子,蹦到她跟前,「你怎麼才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我給你留了好東西,連惠然姐姐都沒有。」
他拽著莫聆風到隔間,讓她和鄔瑾對坐,自己跑去取「好東西」,鄔瑾和莫聆風立刻成了泥雕木塑。
片刻後,莫聆風感覺到熱,脫下氅衣,解下臥兔兒,伸手去勾桌上的茶壺。
把茶壺勾到手中,她噸噸噸往茶盞里倒茶,濺了滿桌滿臉。
鄔瑾管住了自己的手,單是坐著沉默,卻又把屁股牢牢釘在了椅子上,出於某種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私心,一動不動。
莫聆風抹了把臉,又提起茶壺想給鄔瑾倒,茶壺提到一半,見鄔瑾用手將茶盞蓋住了,就撓了撓臉,把茶壺放下,自己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苦的齜牙咧嘴。
這時候,程廷端了盤子進來。
盤子裡擺著四盞水晶冰碗,裡面盛著雪山似的梨汁乳酪,一進暖烘烘的屋子,那冰碗立刻就冒出絲絲涼氣,碗壁上掛滿了細小水珠。
他把盤子擺放到桌上,自己又掇了條椅子坐到三個人中間。
三個人里,他是腦子最不靈光的一個,緊張的拿眼睛左看右看,很怕鄔瑾又要舊事重提。
「你不是最愛吃乳酪嗎?」他滿臉堆笑,搭訕似的給莫聆風取一盞冰乳酪,又推另外一盞給鄔瑾,「你也嘗嘗。」
兩個人全都不言語,莫聆風愛那絲絲涼氣,兼之炭火烘的燥熱,因此先抄起小銀匙,舀了一勺吞下。
程廷自己也端了一盞,又去擦桌上的水漬,擦完後開吃,吃了兩口,屋中只余銀匙碰著冰碗的聲音,越發覺得尷尬,只得張開嘴,一邊吃,一邊撿了過去在九思軒中的事說。
說來說去,他也沒話了。
第84章心焦
鄔瑾默然無語地吃了片刻,只覺唇舌牙齒全都凍的麻木,腹中更不用提,一片冰涼。
大冷天,虧的程廷想出來吃冰乳酪,還用冰碗盛,恐怕他也是以這冰乳酪誘了莫聆風前來。
吃完一盞,他放下銀匙,悄然以手按住上腹,緩慢揉了兩下。
他是大病初癒,如今這一盞冰乳酪吃下去,五臟六腑更是大受寒涼刺激,手腳都跟著涼了起來。
莫聆風和程廷還在慢慢品味,他管住自己的眼睛,只往窗外看。
大雪簌簌而落,烏瓦粉壁全是一片晶瑩雪白,就連聲音也突然的隱去了,在一片寂靜之中,雪折竹枝之聲就變得格外響亮。
竹枝被壓低,爆裂、折斷,空蕩清脆,像爆竹聲,壓過了世間的繁華與煙火。
鄔瑾的目光不自覺流淌移動,落到了莫聆風身上。
莫聆風在聚精會神地刮冰碗,刮的乾乾淨淨,吃完之後,立刻就伸手去勾多出來的那一盞。
鄔瑾一下就急了起來。
這不是吃冰乳酪的時候,怎麼能吃兩盞!
他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開口,猛地把手伸向冰碗,直接就將這一碗乳酪奪了過來,一時太快,冰碗在桌上發出了「刺」一聲響。
伴隨著聲響,桌上還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水痕。
程廷嚇了一跳,張嘴就問:「你還吃?」
鄔瑾握著銀匙,目光沉沉地瞪了他一眼:「給你吃?」
程廷連忙擺手:「不了,加上這碗我都吃兩碗了,現在肚子裡都冰涼。。。。。。」
隨後他看著意猶未盡,滿臉悻悻的莫聆風,立刻明白了鄔瑾的意思,同時在心裡暗罵:「死大海,屋子裡三個人提四碗,還有一碗是給鬼吃的?」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鄔瑾凍的牙齒打顫,強行吃乳酪,莫聆風看向程廷:「你怎麼不說話了?」
鄔瑾豎著兩隻耳朵聽她說話,嗓子脆生生的,又甜又潤。
程廷本是個愛說話的,此時在這尷尬的情形下,腹中言語縮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方才已經說盡,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話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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