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门在李寒峤身后合拢,连带着也遮住了屋里透出的最后一缕阳光。走廊的顶光压得他眉眼更显深邃,李寒峤抬手,披上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
自在京市的那次事故起,李寒峤便再也没碰过酒,只喝某个特定味道的果汁,足够熟悉的口感,才能让他在喝下去的第一时间察觉可能的不对。
“阁楼总裁从不在宴会上喝酒。”——这几乎是沪市社交场上的共识。阁楼传媒还没有发展到如今规模的时候,曾经有人以地位压着李寒峤,想让他罚酒三杯,李寒峤没接。两年后,那人的公司已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更迭中了,众人提起这件事,甚至不会记得他的姓名。
这么多年以来,不是没人想过要在李寒峤的果汁里动手脚,李寒峤从未改变过果汁的偏好,即使如此,也从未有人成功过。
原本李寒峤不会再刻意警惕这些细枝末节了,但出发前的晚上,他又做了和之前一样的梦。
——晚宴上,“李寒峤”中了药,借着药性伤害了叶暇。
李寒峤知道自己招人记恨。带叶暇来之前他做足了准备,衣食住行全部打点好亲自过目,百分之百保证叶暇不会出事之后才登船。
既然已经保证叶暇那边不会出事,李寒峤就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他要在这场梦里已有预见的宴会上,把危险性降到最低。
-
李寒峤出门后,叶暇拖了张躺椅到宽敞的阳台上,海风轻拂,吹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一旁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顾狐狸】。
叶暇瞬间清醒过来,翻身的动作从未这么矫健过。
昨天挂了顾狐狸电话后,他最后说的那句“青梅竹马的爱人”一直在叶暇脑海里打转,转得叶暇整晚都没睡好,一早就给顾狐狸发了消息,约他在船上见面说清楚。
“狐狸!”叶暇接起电话,语气急匆匆的,“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游轮都是我的,还找什么地方。”电话那边的人悠悠笑了声,连同笑声一并响起的,还有才被李寒峤关上不久的那扇门。
——叩叩。
顾黎勾唇,指尖转着一把备用钥匙。
“开门,偷情。”
【一更】
叶暇最后还是没让顾黎进屋,自己披了件衣服匆匆迎了出去,一路捂着顾黎那张跃跃欲试的嘴,把一些不该说的话物理封印。
两人就这样以诡异的姿势下楼,在二楼的露台咖啡厅落座。
坐下后点了咖啡,叶暇才有空细细打量这位许久没见的好兄弟,藏蓝高定西装配波点丝绸领带,西装布料甚至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总之衣品一如既往的轻佻。
“帅吧。”顾黎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撩了一下垂落额边的发丝。
叶暇委婉评价:“是你的正常发挥。”
半边眉毛挑了挑,顾黎勾唇轻笑:“准备什么时候去选秀节目玩一圈,最近天行在筹备一个什么阳光练习生,兴师动众的。”
“二十八了,狐狸。”叶暇语重心长,“得去乘风破浪的哥哥。”
“……行啊,还得是你这张嘴叶子。”
顾黎笑得仰倒,好一会儿才把声音稳住,端起咖啡遮住半张脸,话锋不打招呼地一转。
“你呢已婚人士?二十八,想去非诚勿扰了?”
叶暇呛了一下。
顾黎放下咖啡杯,杯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是审讯室上膛的枪管子。
“说说吧,怎么认识的。”
“……相亲。”叶暇说。
事情还要从年初说起。他家应叔顾姨去非洲大草原前,害怕叶暇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又因为工作性质跟朋友聚不上会,夫妻俩一拍即合,把自家小孩丢进了一家高级婚介所。
叶暇其实很喜欢和人打交道——工作那种虚与委蛇的除外。于是临近六月的时候,他跃跃欲试地接受了第一个相亲者的邀请,对方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是某知名传媒公司的高管,年薪七位数。
“——打断一下。”顾黎抬手,“下次相亲让叔叔阿姨委托给我算了,七位数就能骗你见面?我周围好小伙子多的是。”
叶暇点头:“那李寒峤……?”
“……这个不行。”顾黎轻啧一声,眯了眯眼,“我发现你胳膊肘好像有点歪啊小叶。”
叶暇清清嗓子:“我继续说……那个七位数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世界还是坏人多。那人见第一面的时候,看着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结果第二次就原形毕露!”
叶暇这辈子没怎么跟人红过脸,一次是辞职前掀了老板的饭桌,再一次就是面对那个傻逼相亲对象。
七位数年薪被对方自夸得天花乱坠,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第二次见面刚坐下就靠过来,言辞之间已经开始往下三路走——变脸之快,让叶暇恍惚觉得像是看见了电影里发病超快的丧尸病毒。
然而二十八岁的叶暇比起年轻的时候,已经有了足够的修养——他是指没有当场把饭桌掀到对方脸上。
叶暇以为三十岁的职场男人,至少应该懂得体面,他开口冷声拒绝两次之后,对方依旧死性不改,甚至开始拿他自由职业不稳定的薪酬开刀。
“你看,我年薪七位数,你只需要漂漂亮亮在家里躺着……”
哗啦!
转瞬间,叶暇面前的冰美式就全部出现在对方脸上。
对方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表情之狰狞,像是要彻底撕开那层用西装伪装出来的人皮。
然而那只手刚高高扬起,就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拦下,定在半空。顺着那只见义勇为的手,叶暇看见了李寒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