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科院和文學院在半年前就搬到了校區。
兩個人約圖書館見,但文學院離圖書館更遠些,李方潛便坐在大台階上等孫乾明,順便給沈拙清回撥了電話。
手機裡頭嘟嘟的聲音吵得人心煩,李方潛撥弄著地上樹葉,腦子裡全是軟琳琳歇斯底里的樣子。
到底該怎麼辦,繼續吃藥、繼續拖著麼?
李方潛手上一使勁,葉子被掃得到處都是。
「你在幹什麼?」
聽筒裡頭突然傳出人聲,李方潛立刻來了精神。剛剛那些煩心事立刻成了嘴邊的笑意,擔心也好、焦慮也罷,統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沒幹什麼,等你接電話。」李方潛笑著說。
興許是聽出話里的笑意,電話里的人也笑得很開心,卻神神秘秘地問:「我有個好消息,你想不想猜?」
「想猜。」
「那你猜啊!」
「過會。先多聽聽你的聲音。」
「欸?」沈拙清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嘴上雖是嗔怪著,五臟六腑卻都被糖水泡過了一般,「你呀!」
「想罵我油嘴滑舌?」李方潛笑開了,「多罵兩句,我愛聽。」
「好啦!」沈拙清提高了音量,又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不讓你猜了,你出門,然後抬頭。」
李方潛沒說自己就在外頭吹風,只是往旁邊走了兩步,裝作出門的聲音,又乖乖抬起頭,瞬間就明白了沈拙清的意思。
——頭上是一輪圓月,長空無雲,月華乍開,銀光萬里。
李方潛伸出手,朝北邊張開。他知道,此時此刻,沈拙清一定也做著同樣的動作。
「牽到你啦。」李方潛說著,雖然這一刻很甜蜜,心裡卻不免泛酸——何苦要隔著千里,去做這些虛頭八腦的事情?
他想抱他、親他,想跨過千山萬水去找他。可阮琳琳敏感成那個樣子,最近實驗室也沒什麼能出遠門的項目。他只要稍稍有動作,怕是沈拙清那邊又要平白無故受些罪。
藥也好、侮辱也好,那些苦讓自己來受就夠了。
這樣想著,李方潛的語氣便低落了下來,但也不捨得讓愛人覺察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只囑咐著,n市一切都好,讓沈拙清照顧好自己。
「知道啦!」沈拙清仍興致正高,「我還有個消息,這回不讓你猜了。」
李方潛「嗯」了一聲,心想是什麼消息能讓這個傢伙開心成這樣,便靜靜等他說完。
「李方潛,我要去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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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的心煩被這個消息一掃而空,哪裡還管得上阮琳琳。李方潛覺得胃都平靜了許多,甚至現在可以喝一箱白的都不會醉。
狂喜過望,以至於掛了電話,看到孫乾明拎著幾罐酒來,李方潛來仍是說話顛三倒四卻帶著笑的。
孫乾明見了他這副樣子,都懶得理會。只是靜靜聽著李方潛絮絮叨叨的狂喜、懺悔和回憶。
這個走遍名山大川的人,心頭裝的思念還真一點都不比北方那位更少。只是,在許多抑制不住心疼的夜裡,他都翻身跑到風裡,用數據或狂奔填滿自己。
但這十分的思念,他只敢傳給沈拙清三分。
因為哪怕這三分的不如意,都會在彼此眼裡放大成三十分,然後加倍折磨自己。
太對不起沈拙清,他一直這麼認為。
「如果沒有我媽當初那一鬧,拙清至少該去平台更高的地方吧?」李方潛接過酒,就在台階上,噸噸灌了幾口。
「這可真是你多慮了。」孫乾明也起了瓶酒,和李方潛碰了下,「拙清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他什麼時候讓別人幫他做過決定?」
孫乾明的話其實沒怎麼過耳朵,李方潛走神,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桂花香,只想著等沈拙清來了要帶他去幹些什麼。
B市也有桂花樹,但那種香味不如這邊清澈,沈拙清總說要吃鼓樓的桂花蜜,那邊的甜沒那麼膩。可惜校區離鼓樓太遠,但等沈拙清來了,再遠都要帶他去嘗一嘗。
「你以為他這麼多年是一直在追著你的腳步?也許這是原因之一,但更多的還是權衡許多事情。去美國是,去B大也是,因為這兩個選擇在當時,對他來說是最優的。」
孫乾明察覺到李方潛的走神,卻也沒說什麼,一時間表達欲起來了,嘴上沒停:「我想,他選擇去T院,更多的還是考慮到家庭壓力吧?畢竟那些學院啊,比咱們這種公立大學待遇要好很多,你也不用太擔心。」
「拙清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獨立而清醒的,所以你大可不必為所謂『選錯路』自責什麼。」
到這一句時,李方潛終於從街口的點心店回過神,沒聽清孫乾明最後說了什麼,怔怔看著他。
「我說,我信你們現在是真心換真心。」孫乾明又重複了一遍,身上雞皮疙瘩一陣陣的,心說這種肉麻的話不是自己該說的:
「拙清他肯定願意掏出一顆心來,但你要知道,靈魂在心外。」
這話顛三倒四語焉不詳,但李方潛是聽懂了的。或者說,整個n大能懂這個靈魂的人,此時都坐在台階上各懷心事。
而在隔著五個省和一條江的T院家屬樓,沈拙清對著生名單,也輾轉反側。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比較擰巴,向被虐到的小可愛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