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清一直覺得阮琳琳是很優雅的人,體態永遠端著,妝容永遠精緻。
但這樣一個精緻的女性此時正脫下高跟鞋,朝沈拙清扔過去,嘴裡吐出極盡侮辱的詞彙。
鞋跟撞到肚子,沈拙清疼得蹲了下去。
「拙清!」李方潛顫抖著叫了聲,跑到沈拙清跟前問他怎麼樣。沈拙清搖搖頭,推開李方潛,撐著牆壁站了起來。
「阿姨,對不起。」沈拙清彎腰撿起鞋,一瘸一拐地向阮琳琳走過去,慢慢蹲下身,把鞋輕輕放到阮琳琳腳邊:
「阿姨,晚上,地涼。」
李方潛看到這一幕,心痛地無以復加,他大步跟上去,把沈拙清拉起來:「拙清。。。。。。你先走。。。。。。你先走。。。。。。」
「沈拙清是吧?」阮琳琳卻揚手又撲上來,歇斯底里地攥起李方潛的衣服,拽到自己身邊:「就這個**!你跟他住一起?你他媽現在就跟我回去!」
說罷一把推開他們,轉身撞門。沒有鑰匙,她就砸,鐵門砸的震天響,昂貴的皮包就這樣充當了錘子,皮都爛了幾塊。
「媽。。。。。。」李方潛從後面抱住她,試圖使一些勁拉開,但阮琳琳劇烈地掙扎,李方潛怕弄傷她,只能又放開。
又重又脆的巴掌落在臉上,火辣辣的,李方潛整個右臉都紅了。
「別叫我!」阮琳琳跟碰到什麼髒東西似的,揉了揉手腕,又往門口啐了一下,滿臉都是淚水,聲音像穿過胸膛的一把把刺刀。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從沒擔心你過!如果早知道你這樣,不如不讓你念書!」
李方潛低著頭,他知道阮琳琳仍在罵著,但大腦已經開始自己過濾,任憑各種難聽的詞彙從最親的親人口中蹦出來。耳邊突然響起周柯的話:
B大已經算好的了,你出去看看,哪個人會對這種事情有好眼色?
整個環境就是這樣,你們改變不了什麼的。
饒是再不想承認,他看到阮琳琳那個嫌惡、失望、震驚、荒唐的眼神時,都不得不贊同,前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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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不歡而散後,李方潛沒來得及和沈拙清告別,就離了校,沈拙清怎麼也聯繫不上他。
阮琳琳的反應一直很激烈,一直到了家,臉色都還很難看。
李方潛一路無話,任最親的人用最刻薄的語氣數落自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才一年多是吧?能治。」阮琳琳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紅酒,兩個杯子各倒了一半,舉起其中一杯咂了口,另一個重重放在李方潛面前,「斷了。治不好我幫你。」
一堆證明「這不是病」的反駁蹦到了嘴邊,但李方潛終究沒說出來。因為他看到阮琳琳又拿出一疊相冊,上面是自己從出生到讀大學的照片。
小時候,相機還不普及,照相館很貴,李父下海也沒賺到多少錢。但他們每年都會花一兩個月的工資,去照相館把李方潛的成長過程就記錄下來。
阮琳琳很普通,也很要強。普通到接受不了越自己理解範圍的事情,也要強到需要一切都在自己掌控範圍。
李方潛一直知道這一點,因此倍加努力地工作、讀書,跟著最苦的組,下最偏僻的地區,總算是達到了阮琳琳心中那個「有出息」的標準。然而現在,他的秘密幾乎重塑了阮琳琳的世界觀。
李方潛在心裡打著最不會激怒阮琳琳的腹稿,把手邊的紅酒端起來一飲而盡。
「你下個月入職是吧?我找了那邊醫院的熟悉人。」阮琳琳仍兀自說著,手中的酒杯一下一下磕著桌角,叮叮噹噹的,「你姑姑的朋友也在n市,挺好一姑娘。去了,你姑會介紹你們認識。」
「媽!」李方潛終於聽不下去,腹稿打到一半就開了口,話音剛落,就被阮琳琳堵了回去。
「你還想說什麼!」阮琳琳警覺地身體前傾,逼視著李方潛。
「我不會去,我不會跟任何一個女孩在一起。如果您覺得丟臉——」李方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克制著委屈和顫抖說:「我和拙清離您遠遠的,不會礙著您的眼!」
「沈拙清?那個**也要去n大?」阮琳琳突然站起來,桌椅被撞得四處搖晃,她一把抓住酒杯一通亂扔,手邊能砸的都李方潛砸去,客廳里全是玻璃碎片和酒漬。
「他要不要臉啊!我告訴你,他去不了!他要是敢繼續纏著你,我就敢讓他們全家都不得好死,你信不信?」
「是我在求他纏著。。。。。。」李方潛看著眼前這個歇斯底里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和那個會每晚端一碗熱牛奶的母親對應起來。他苦笑著搖搖頭,身旁是一地狼藉。
時機不對,氣氛也不對,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這種狀態的母親交談。李方潛撿起自己被砸關機了的手機,久久說不出話。
第26章愛與罰
周柯遇見沈拙清時,後者正在食堂吃飯。耐心挑著青椒,自己在旁邊放了個空碗。
「我明天離校。」周柯在他對面坐下,面無表情地說,「李方潛走前回宿舍收拾東西,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其實李方潛回宿舍那會,完全沒了爭執時的意氣,被阮琳琳扭打著進了門,一身皺皺巴巴的T恤。儘管李方潛很不願意在周柯面前露出什麼失落或頹喪的樣子,更不願意承認周柯那一套價值觀。但事實是,他灰溜溜地回去,接受周柯勝利者一般的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