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不过辰时,顾望之就被一阵稚嫩清脆的念书声扰醒了,梳洗完毕才到书房一瞧,原是顾云蔓在教着莜姐儿念论语。
说起来,这一年多来顾云莜一直在韶安苑里头由两个阿姊教着读书识字,前段时日是因为顾望之要准备殿试方才不曾来过,既是过了殿试,王熙华便又遣着莜姐儿来多学着些。
“这字也是莜姐儿写的?”顾望之瞧着书桌上有些初具雏形的瘦金体,讶异道。
顾云蕙替了盏南路银针与她,笑道:“可不吗,我们习得都是簪花小楷,哪里会写什么瘦金体,这些都是莜姐儿平日里捡着你练废了的字卷,照着模子自个儿练出来的。”
顾望之有些惊喜,摸了摸自家幼妹的顶:“我们家莜儿这般厉害,以后定有扫眉之才。”
顾云莜素来崇拜自家七哥哥,只觉得他是世界上顶好看,顶聪明之人,听着他的称赞,心中欢喜,一把扑在顾望之怀中,小小的脸仰望着他道:“那七哥哥以后可以教莜儿写字吗,莜儿也想像七哥哥那样,做这世上最有学问之人。”
顾望之看着不过刚刚到自个儿腰际的幼妹,微微笑道:“自然可以,今后只要七哥哥得了空便来教莜儿习书写字,可好?”
顾云莜自然是欢喜,小雀一般地绕在自家嫡兄身边打转,顾望之心中疼惜这个幼妹,也同着她顽闹了一会,转眼间便到了午时,顾云蕙遣人去惊蛰居那处通禀过便留了莜姐儿一同用膳。
顾云蔓拣了一块松鼠鳜鱼入了顾望之的碗,开口问道:“贺家那边遣人来说,待皇榜放了,便携了丹州老母亲一同登门请期,阿姊也该同着父亲母亲早些看好日子才是。”
闻言,顾望之入食的动作一滞,这才想起来前个月贺家哥哥便来欲行纳征之礼,只是因着那段时日赫连玦相逼在前,殿试在后,顾家上下实在忙得焦头烂额,这才将此事拖了又拖,若非如此,贺家哥哥同阿姊的婚事早该尘埃落定了才是。
想到自幼伴着自己的长姐不日便要嫁作他人新妇,顾望之不由得鼻头一酸,心中竟半分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不舍极了,她们姊弟三人相依为命十余载,早已谁也离不开谁了,她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却又生怕阿姊瞧见,只将头埋得更低些,专心吃着碗中半块鱼肉。
顾云蕙也垂了头,神色有些黯然,她是心悦于贺云舒的,只是一想到若是真入了贺家,那望之今后便当真是一个人了。官场险恶,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遭了什么罪,回了家中身边连个说些体己话的也没有,故而她这些日子一直避开婚事不谈,便是生怕再惹了望之伤心难过。
顾云蔓素来是聪颖,她知晓二人心思,心中又何尝不伤感万分,可阿姊如今有了好归宿,她们又岂有阻拦之理。很应该欢欢喜喜地送她出了嫁,这样阿姊心中也才能少些担忧,安稳地同贺家哥哥自此鸿案相庄。
“这些都不着急,”顾云蕙又加了些菜放入顾望之碗中,“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等阿望的殿试结果出来,我总得亲眼瞧着她仕途稳定些了方能安心。”
顾望之咬了咬唇,又扒拉了几口饭菜,便带着顾云莜离了席面。只说今个儿天气好故带着八妹妹出去逛逛,也去寺庙里求个签,保佑科考顺利。
顾云蔓见着众人皆散了,才将自家阿姊带入屋中说些闺房话。
“贺家哥哥最是温良可亲,这我们原都是知道的,可他那丹州的老母亲可绝不算好相与。上次来行纳征之礼时便闹了一出,我们总归也是见着了那林氏的厉害,我只担心阿姊你性子良善,若真嫁过去了难免受气。”顾云蔓握着自家二姐姐的手心,有些忧心道。
顾云蕙垂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贺家伯伯走得早,只留下些祖上的家产供着这一家上下。贺伯母一人含辛茹苦将云舒哥哥拉扯长大实属不易,我既是晚辈,若是日后嫁过去了,也总该让这些的。”
顾云蔓素来是个傲气的,听见顾云蕙这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有些微嗔道:“让让让,阿姊只知道让,若有一天真到了家贺家哥哥在你同林氏之间选一个出来,你还要让不成?”
“瞧你这话说的愈离谱了,我这还没过门,怎的到你口中就同未来的婆母这般水火不容了?”顾云蕙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好了,你莫要担心,我心中的自然有分寸,总不至于叫自己吃了亏去。”
顾云蔓瘪了瘪嘴,难得撒了一回娇,倒在自家阿姊肩头皱巴着一张小脸:“可阿姊,我舍不得你。”
到底是长姐如母,她自幼照顾弟妹,心中对待他们便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顾云蕙摸了摸顾云蔓的顶,笑道:“你一向稳重,怎么如今也与阿望一般耍起赖来?”
“阿姊怎么这样偏心,便知叫望之撒泼打滚,换做我却是不行了?”顾云蔓撅了噘嘴,只将姊姊搂得更紧了些。
顾云蕙掩唇笑了笑,两人又说了会子话,便到祖母的寿安堂那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