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父之所以还记得,只是因为当时有阵子这传闻在钱塘传得离奇,连带着玉价也有过波动。商贾之人,对此难免注意。
独孤一鹤真的会对一个江湖中屡见不鲜的宝藏传闻有如此执念吗?还是在他得到了金鹏王朝的三分之一宝藏之后?
一时无解。
陆小凤摩挲着下巴,说起另一桩事来:“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梅谢雪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柳家嫡孙。”
花满楼微讶,但转瞬想到了什么,一时又觉得合情合理。
连七:所以我错过了什么?!
陆小凤露出狡黠的笑,卖起了关子:“花满楼你一定还记得两天前秦无昭来这里,说得那些话吧。”
“记得,他说要连姑娘小心梅谢雪。”花满楼道。
“不错,我们已经知道是他派秦无昭杀了严柳氏,也是他一步步引导连七查到了峨嵋头上,并替他除掉了独孤一鹤,”陆小凤顿了顿,眼里焕发出某种神采,他加快了语速:“霍休说,柳家嫡孙成了鬼医的药人,而肖祐告诉我们,鬼医几年前死于一个药人之手。”
“如果我猜得不错,唐云儿和邱业应该也落到了他手里,而且很大可能已经死了。”
“伯父可知道,这柳家嫡孙叫什么名字?”
花父捋了捋胡须:“……我记得,那个孩子,该是叫柳垂江。”
下人来寻,花父离开了,屋中便又剩下了三人。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难怪……”花满楼感慨。
连七骤然一愣,接着喃喃道:“柳垂江、梅谢雪……柳垂江……”
陆小凤见她神情恍惚,正要问她,倏地,屋外传来破空之声,紧接着一枚飞镖钉在了柱子上,镖头附着一张字条。
“段小峰有难,严府找张英凤寻人。”第二行写着:“今夜子时,烟雨阁。”
“这是毒书生的镖。”陆小凤认了出来。
毒书生,也就是梅谢雪。
两句话,两件事。镖的尾部突兀地系着一条编绳,似是小孩之物?正纳闷,手里的镖已经被连七夺了过去。
“怎么了?”陆小凤低头看向连七,她攥着编绳,神情不太对劲。
“这编绳,是燕珂的……”是燕双留下的孩子,她托西门吹雪看顾的那对兄妹。
这是梅谢雪对她的警告。
“等等,梅谢雪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满楼问。
连七深吸一口气,“我去会会他就知道了。”
“不行。”陆小凤反对。“你的伤还没好。”
但连七的神情异常坚定,她抬眸看向陆小凤:“陆小凤,我需要你帮我去救段小峰。
至于梅谢雪,他要见的人是我。正好,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他。”
子时一刻,烟雨阁中。
一袭深衣的年轻男子焚香煮酒,仪态自若。只是脚边,摆了一个火盆。江南的秋是浸润皮骨的寒,叶落惊寒蝉,不知不觉,已是深秋了。
绯衣刀客施展轻功,水上长跃,荡开层层涟漪,任是当世轻功绝顶的司空摘星在此,也是能叫上一身好的,只见她身如飞菩落叶,落在男子的身后。
“你来迟了。”男子斟了一杯酒,悠悠道:“坐。”
刀客握紧了手中的刀,片刻又松开,转到男子身前拂衣坐下。她看向面前见过数面的男子,一时心绪起伏。
良久,她开口,第一句话:“我应该叫你梅谢雪,还是该叫你柳垂江。”
被说破身份,梅谢雪的脸上神情无丝毫波动。他缓缓饮尽杯中酒,接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梅谢雪,毒书生,也是柳家嫡孙柳垂江,二十年前柳家出事的时候,他应当刚好七八岁。但连七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并不是因为柳家。
“柳垂江,我的表弟。他死的那年,只有十二岁。”连七想起大漠里的墓碑,还有言醉说起这话时眼里淡淡的痛悔。
眼前的人,是义父的表弟。二十年前柳家灭门,在柳家做客的言醉救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柳垂江。之后的四年,言醉都把这个表弟带在身边。直到十六年前,他被独孤一鹤挟持,跳崖之后成了鬼医的药人,在那之后又过了十年,他杀了鬼医,并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书生梅谢雪——这是结合梅谢雪的自述和陆小凤的探查得出的真相。
连七有千般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从她进这阁中的一刻起,她意识到眼前人也脱去了一贯示人的假面,显得幽深冷寂。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十六年前,严柳氏带着严放投靠独孤一鹤,投名状就是柳家嫡孙。”肖祐派人查出了当年的隐秘,并着人告诉了陆小凤。
“言醉出身江湖,和这表亲家并不怎么亲近,但他带了柳家男孩四年,自然也培养出了感情。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把这孩子托付给了严柳氏二人……”
十二岁的男孩被亲人出卖给了独孤一鹤,作为威胁表哥的筹码。为了不拖累言醉,男孩选择了跳崖——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杀严柳氏。
梅谢雪放下杯子,从怀袖中摸出一卷画纸,徐徐展开,并不避人。连七看到了画上的内容:正是当日柳可可给自己的那幅。画中戴着半块玉玦的少年脸上尤挂着稚气的笑,远处亭子里露出一点红衣人的袍袖。
如电光火石,连七猜到了这个红衣人的身份。
梅谢雪的喉中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嗤笑,紧接着,手一松,画纸飘落到火盆上,转瞬便被火舌卷噬。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