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晖面无表情地走在同福里弄堂。
月亮昏晕,星光稀疏,他的身影被无限拉长,显得格外寂寥。
“文晖,江秋咋样了?”有热心邻居问。
周文晖着实没有寒暄的心情,礼貌回答了几句,又说满月时请他吃酒,才得以脱身回到门口。
明知接下来会面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周文晖只短暂沉默了一瞬,仍旧义无反顾地推门。
门开的刹那,他恍惚觉得,这个家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随地都能把他吞噬殆尽。
他觉得有些悲哀。
一大家子才吃过晚饭不久,周母正在披灶间刷锅洗碗,周父则是聚精会神看着报。
三嫂刘美兰抱着半岁的周聪在纳凉,细致地替他扇蒲扇。
至于三哥周文智和小弟周文彦均不见人影,大约是在家里的。
周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奶娃娃,他趴在妈妈怀里,正手舞足蹈自我乐呵着,瞅见周文晖熟悉的模样,他兴奋地“啊啊啊”了几声。
刘美兰察觉到儿子的亢奋,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周文晖冷漠英俊的脸。
今儿下班回来时,就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偷偷一打听,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其实早产放到其他女人身上,没准还会不当回事,可那是沈江秋啊!四弟心尖尖的人!
她心头一叹:等今夜过后,恐怕家里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三嫂。”
周文晖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大步流星往堂客间走。
刘美兰连忙跟上。
与此同时,周母放下锅碗,擦了擦手上黏腻腻的水,心虚地走出披灶间,她一脸讪笑,“文晖回来了啊。”
“江秋咋样了?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妈想过去来着,就怕江秋看到我又动气了。至于孩子用的襁褓、小衣服还有尿布,妈都给准备好了,明天你就给带过去。”
周母试图当作无事生,假笑着粉饰太平。
周文晖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失望次数多了,多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余光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老头子,心头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个爸,只要有他一口酒喝,有他一张报纸看,他就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什么都不管不顾。
哪怕儿媳早产,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妈,我知道三哥和小弟都在家,把他们叫来,开个家庭会议吧。”
周母心头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做什么要开会?”
周文晖语气毫无波澜,十分的轻描淡写,“分家。”
傍晚在产房门口和方婶聊完后,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办。
平心而论,他妈的确偏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爸不怎么作为的情况下,是她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养育之恩他必不能忘。
当然了,他也不会愚孝,平白让媳妇儿受委屈。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婆媳俩远远隔开,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他,则会比照着哥哥弟弟的量去孝顺父母,欸,绝不做冤大头。
这就是他要给秋秋的交代。
如果他妈不甘心,非要继续闹腾,那他也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周母瞳孔骤缩,她哆哆嗦嗦抬起手,不可置信地指着周文晖,想说什么,却什么说不出口,“你…你…”
周父端报的手也抖了抖。
他虽不管事,但三个儿子什么秉性却了解的清清楚楚。
老三精明中透着市侩,占便宜的时候一声不吭,吃亏的时候闹得比谁都大;老四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标准和原则,认定的事一定会做到,软硬不吃,看着好说话,实则骨子里比谁都犟;至于老五,那个游手好闲、烂泥扶不上墙的,不说也罢。
既然老四提出了分家,那代表他势在必行。
有的闹啰。
周父把报纸翻了页,不管怎样,儿子们总少不了他一口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