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自怨自艾了一会儿,还是掳起袖子打算收拾殿中的一片狼藉,毕竟那才是她的本职。眼看着好好一个生辰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紫玉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擅宠一时的连婕妤也会有被人冷落的时候呢?而皇帝却也说变就变。
等她去后,连乔却望着庭院里的春光幽幽一笑。比起紫玉的喟叹,她心内自然平静得多,因为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要亲手为自己戴上罪名,这样当楚源得知真相后,才会为曾经的决定感到悔恨愧疚。
这悔恨对于楚源来说,是他良心上的毒;而对于连乔而言,却是医治她的良药。?
倔强
禁足中的日子比先前安静了许多,当然连乔对于衣食是不必担心的,有她肚子里这个宝贝,谁也不敢亏待了她。
只是这体面也只是为着她腹中的孩子,众人皆知连乔为罪大恶极的凶犯,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怡元殿,专候她大厦将倾的那日。何况她禁足这些日子,皇帝都没来看她,可知已经冷了心肠,即便连乔生下皇子又如何,只怕仍会落得一个惨淡收场;至于她的孩子,或许也会被罪犯滔天的母亲连累。
为了这个,紫玉没少唉声叹气。她一边喂连乔吃着燕窝粥,一边愁苦的说道:“主子也太镇定了些,不想想如何解除眼前的困局,莫非真打算一辈子困死在这怡元殿中么?”
连乔津津有味的享用这些珍贵的补品,若无其事的瞟了紫玉一眼,“你我已经被禁足,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娘娘您分明是被冤枉的呀!”紫玉急道,“总不能白担了这罪名。”
“陛下若信我,自然会认为我是清白的;他若不信,我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连乔沉静的道。
她看着院中春光融融,只觉今日比往常还要静寂,连闲打牙犯嘴的丫鬟也少了许多。遂扭头问紫玉:“其余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紫玉无精打采的说:“皇上下令撤走了一半的底下人,那剩下的见娘娘不得恩幸,一个个也都懒怠了。”
紫玉倒狠心骂过她们两回,自己却没有底气争辩——谁知道连婕妤还能不能东山再起,万一从此落魄,得罪小人总是不便。
连乔淡淡说道:“随她们去吧,我身边也不必许多人服侍。”
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哪些人真正对自己忠心——貌似只有紫玉绿珠二人,毕竟也唯有她们是近身侍奉的,感情特殊一些。
对于皇帝这些连消带打的做法,连乔并不觉得十分难受。倘若她猜的不错,这反而是楚源难得有良心的一点:眼下众人皆知她为罪囚,难免有那不安分的蠢蠢欲动,欲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禁足和撤去下人看似是打击她的颜面,实际上却也杜绝了与外界接触的可能,旁人想作怪也没机会。
院里忽有一阵嘈杂的啁啾声传来,连乔不经意的望去,发觉是一个小太监在桃树下张着扁箩捕捉雀鸟,不晓得是那些鸟雀太笨还是他太机灵,竟被此人网住了一大群。
紫玉见连乔皱眉,以为是嫌那人聒噪,遂大步迈出去,提着他的耳朵进来问话:“你在院子里胡弄些什么张致,可知惊扰了娘娘?”
这小太监看来总不超过十六七岁,生着白白一张面皮,倒不难看。他诚惶诚恐的伏在地上,“娘娘饶命,小的正是怕鸟雀吵着娘娘安睡,才想着将它们网起来,再则——”
他有些踌躇的抬头,大胆的看着连乔,“再者,小的见娘娘近来清瘦,也想打些野味替娘娘补补身子……”
紫玉照地上啐了一口,“呸!御膳房什么好的没有,稀罕你那不干不净的玩意!”
连乔制止她继续唾骂,反而含笑向那人道:“难为你一片诚心,只是本宫并非贪图口腹之人,何必为了一己之私伤及许多生灵,将它们都放了吧。”
小太监垂首道:“是。”
那人转身欲退下,连乔忽然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停下脚步正要回答,紫玉瞥了眼道:“娘娘,此人是在后殿侍弄花草的顺安,人小鬼大的,心眼儿多着呢,您可别被他骗去了!”
顺安不服气的顶嘴,“紫玉姑娘这就是诽谤了,我便有再多心眼,对连主子也是一片忠心,怎么会欺骗呢?”
紫玉嗤了一声,扭头不答。连乔反倒微微一笑,“无妨,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侍奉吧。”
顺安惊喜不已,忙叩了个头,高高兴兴的退出去。
紫玉不满的瞅着那人背影,“娘娘也太好性了,这样鬼祟的东西留着做什么。他不在后殿尽好自己的本职,倒跑到前院来打眼,不是摆明了抓乖卖俏么?您竟也让他如愿。”
连乔浅浅笑道:“我已经落到这般田地,有人讨好就算不错了,何必去计较真心还是故意?”
人与人相交,最多的还是因利相合。顺安在这个时候伺机而动,固然是为了自己出头,可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他认为连乔这位主子有值得投资的本钱。就凭他这点眼光和小聪明,连乔也应当抬举他。
就在怡元殿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穆皇贵妃的长乐宫却是异样的祥和。
穆氏看了眼那多出的空座,轻轻叹道:“出了这样的事,连婕妤恐怕几个月都没法来请安了。”
杨盼儿甩了甩嘴皮子,轻快的说道:“不能来才好,这样脏心烂肺的毒妇,嫔妾见了都恶心!”
坐在末位的吴映蓉听得这一句,终忍不住辩道:“那事不是连姐姐做下的。”
杨盼儿不屑的睨了她一眼,“不是她还能有谁?自己有了皇上的骨肉,便不许旁人也怀上孩子,这就是你的好姐姐!吴选侍光顾着姐妹之情,却忘了郭昭容现在还躺着不能起床呢,好歹你俩也同住过一场,怎么你倒不关心一下这位郭姐姐?”
映蓉满面涨红,无言与她相争。
郭昭容抬回含章殿后,众妃也都结伴探望过。可是据她瞧来,郭昭容的身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坏,脸色虽是苍白的,看去更像是傅了粉的白,而非身体虚弱的表现。也怪郭昭容的皮色生得太过健康,妙目红唇的,怎么也不像病态。
不知怎的就下不来床。
当然郭昭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她表现得越凄惨,众人心里那杆秤便越偏向她,从而坐实了连乔的凶手之名。
穆氏思考着这些疑点,很怀疑以郭昭容的脑筋,能否想得如此细微。她忍不住看了眼近旁的孙淑妃,却见孙柔青的神态迥异往常,居然难得的沉静。以她往日的性子,很该和杨盼儿一道冷嘲热讽才是。
然而孙柔青却只是慢条斯理说道:“此事陛下自有定夺,咱们还是别私底下瞎议论了,万一让陛下听去,反而彼此不快。”
穆氏诧异于她几时转了性了,但孙柔青的话正说在道理上,穆氏也就循着她的意思,勉强训诫了几句。
尽管对此事有些猜疑,但穆氏绝不会为连乔强出头的,她一向信奉明哲保身的原则。何况,连乔若自己扶不起来,旁人再怎么帮忙也无用,她只需冷眼旁观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