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完结,方细非常高兴,她总算得以摆脱华老师,不必再被他缠着打探虞一的种种虞一喜好什么个性如何,他统统不关心,问东问西,问的尽是虞一的家境,每每在方细因不堪其扰而随口一说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丁点资讯,他就兀自拿自家的境况比照起来,知道了虞老师的车在她自己名下,他就喃喃说,他家的房子车子也早晚会过到他名下,也早就想买一辆自己的车了。他仅有一次由衷表达对虞一的喜爱,满眼真诚地对方细说:“你说虞老师的性格挺好的吧?阳光开朗,我妈一定喜欢她。”说完,他遐思良久,忽然又问:“虞老师会煮饭吗?”似乎是担心若不会,他妈妈就不喜欢她了。
因这一切,方细都有点同情虞一了,华老师、光辉,还有在公寓楼下以车喇叭互吠的公安和海老板,全然罔顾她本人意愿,将她奉为好媳妇、“真爱”或是战利品……但她总归不是最可怜的,几日前冯秀那无声流泪的样子还印在方细脑海。方细本就不热衷介入此等事情,劝几句,冯秀始终不开声,也就罢了。
她离了教师竞赛的颁奖现场,开车门上温水鸿的副驾驶,一见她未婚夫的脸,更觉无暇她顾,手上摆弄一张刚刚得来的名片,他边开车,边斜眼见了,问她:“谁的名片?”
“英德的周校长。”亦是她的学生周予的父亲。
“英德?这两年很厉害那间私立学校?他给你名片干嘛?”
“他请我去英德工作。”
“那怎么行?”温水鸿马上反对,“听说那学校是军事化管理的,不止学生,老师也得每周五天在校陪同,每天比别的学校多上一节课,还动不动就搞课下辅导,把老师全忙得团团转……”
“忙一点,当然就待遇更好,年薪都快赶上广州的水平。”
他一听,更是大惊失色,语加急起来了:“我们马上结婚了,你哪来那个时间?我们家也用不着你这样辛苦赚钱。何况你现在的工作有编制,又是省重点,离家近,平时方便照顾我爸妈,他们可都到处去炫耀了,你是南岛中学的老师,我们老家那些人,谁认识这个英德……”
他喋喋不休,全无要询问她想法的意思。培养皿。方细再一次想。培养皿中的生态环境越来越险峻了。
“他们认不认识,这很重要吗?”她没好声气地打断他。
“……我是说,你总要听听长辈们的意见……”
“什么意见?他们懂职业规划?”
“换工作是大事!你要做人儿媳,怎么也要尊重一下他们吧?那你说,你调了这么个工作,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车子驶到岛中校门,一路吵不出结果,实际上她并未做决定,可她反感他擅自做主,强行将婚育一切事项塞到她的第一顺位,这难道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是的。因为所有人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她沉着脸下车,迎面撞见同事,对方与她招呼:“方老师,你家属送你来呀?真好。”温水鸿立刻从驾驶座探身问候,瞬间转换了面貌。
“你没从公寓过来?我看你那个亲戚在楼下等你,就是你那个侄媳妇。不过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虞老师回去,她可以跟虞老师一起上去,坐着等你。”
冯秀等她,怎会不给她打电话?何况她这学期根本不常在教师公寓住。方细心一沉。
怕等的不是她。
*
虞一记得那目光凄然的女子。上次见是元旦在寺庙,她依偎在未婚夫身旁,状似幸福非常,再上次是方细带她来教师公寓,她诉说人生苦楚与恋爱酸甜,似乎含到这一点甜就抵得住所有苦了。而今这甜已化了,虞一知道。有人还为此指责过她。
冯秀站在楼前树下,看着虞一走过去,直走到公寓楼里,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虞一若这么直接走过去,也就走过去了。
虞一回过身说:“上去吗?”
进门,沙对坐。“就不请你喝水了。”虞一照直问,“你找我什么事?”
冯秀诚惶诚恐:“不用水!我没有打扰你的意思……”她极易受惊,生怕冒犯任何人,但还是鼓足勇气问了:“我想问问你和光辉的事。”
“怎么不问他?”
“不敢问。”
“怕什么?”
冯秀嗫喏着答:“怕问了,他要提分手。”
虞一怎样也想不到是这个答案,遭人背叛了,反倒怕事情戳穿。她半晌无言以对,起身到冰箱取了两听啤酒,冯秀吃惊得睁圆眼看她,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生气。
“我建议你喝点带气的东西。”她打开自己那罐,“我跟方光辉,认识而已。”
“只是认识?他说你才是他的真爱。”冯秀急切得探前了身子。
“那他跟你热恋时是怎么说的?”虞一听此说法,毫无波澜,只是提罐饮酒。
“他说……爱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