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晴回答得一板一眼,但温佳妮听完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吐出一句ohygod之后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停地低声重复这同一句话。林子晴看着她,表情像个儿童精神科门诊里的阿斯伯格症小孩。
“没人报警吗?”温佳妮皱眉,困惑得很,最后问出这一句。
“应该没有人想承认自己跟未成年人发生了性关系吧。”
“那这个美容院做的也是一锤子买卖啊。”
“差不多。我高中的时候他们就不让我去那儿干活了。”林子晴舔了舔嘴唇,“之后美容院扫黄被关,但他们也赚够了,还没被抓,就说要离开辛城。但我还是打算留在那儿读高中。后面的事我就不怎么了解了,可能因为我长大了,外型上不再有什么竞争力了,他们就…没再让我去做过那种事情。”
温佳妮站定,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子晴如果崩溃爆哭歇斯底里,好像整个过程会合理一点,但白头发女孩很平静,就好像在讲自己听来的故事一样。
说完这些,她低头扒完了自己碗里最后一口面,又把牛奶喝完了,站起来摸摸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昨天一直避着你,想要搬家,是因为感觉担心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太麻烦。我住在你家,不应该给你添这些麻烦,但是…从你的反应来看,你好像…”
她这话没说完,因为温佳妮抱住了她。
不带什么情欲色彩的一次肢体接触,更像是抚慰和同情的表现。温佳妮的手轻拍她背,好像在安慰小孩。林子晴忍不住笑,于是也伸手抱住对方:
“…可能这么说很冒昧,但是…其实某种角度来说,我觉得我跟你一样,我们都是孤儿。”
环抱她的双臂松开了,两人稍稍拉开距离,林子晴对上温佳妮认真的眼神。说错话了?终于又轮到她无所适从,因为她不知道要如何解读对方此时的表情:认真,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惊喜?
“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
她们又抱在一起。有一瞬间,林子晴想起在电厂的那个下午,自己躺在詹娜身上,被对方紧紧抱住。
这个感觉很久没有被想起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温佳妮轻声问。
“我还得想想。”
想杀人是一回事,让别人知道自己想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当然,温佳妮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但什么都不如真的亲手杀了那两个人来得解恨。
“对了,”林子晴说,“那你这两天在愁什么?”
温佳妮松开她。“你还有心情操心别人呢?”
“我就问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给我讲讲,让我开心开心。”
温佳妮抬手,但落下来时也只是轻轻弹了一下林子晴的脑门。“我还是想念你话少一点的时候。”
“哦。”
“吃饱就把碗收了。”
林子晴乖乖照办,她把东西往洗碗机里放的时候,温佳妮站在抽油烟机前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放下,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述自己和金宝萍的会面。
温佳妮的讲述里穿插了一些自己和姨妈的平日相处细节,还有关于企业股权之类的名词解释,很简单,平铺直叙,足够让林子晴在她说到转折之前就猜到了那个转折:收购这件事本身是真的,但金宝萍本人这些年已经陆陆续续从白加橡树公司里贪了不少钱,如果真的同意收购,她会吃一大笔回扣然后捐钱跑出国,最后留下亏空的厂子和一地鸡毛。
“但是,你不是专门调查企业的吗?”林子晴边放洗涤剂边问。“你之前都没有发现她在偷偷拿钱,是不是因为她是你姨妈?”
温佳妮挑眉:“问得好。”她把烟灰弹进烟灰缸,“我知道她在贪钱,但最开始不是很多,所以我觉得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毕竟企业是她在打理,我只负责收钱。我也知道我不想继承家业。
“但是去年开始,她拿得多了,我怀疑她欠了什么外债。后来我发现,她是沾上赌博了。”
“那完了。”
“嗯,然后就是今年的事。说实话,现在想想,我甚至都开始怀疑她这些年做的好多事情都另有目的。”温佳妮把烟头摁灭,看向站在洗碗机前的白发女孩:“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伤感情,但是其实我也怀疑过那个风水大师,我怀疑他跟我姨妈…”
“你是该怀疑。”林子晴打断她,低下头去。
“什么?”
“…你见过那个算命的么?”
“谁?”
“就…风水大师?”
“见过。不是…”温佳妮心里突然升起不妙预感,“你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黑黑的,175左右,右脸颊有道疤?”
“对。”
林子晴用手指使劲按揉自己的山根。“那人就是林锦虹。”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姨妈找来的所谓风水大师是我…爸。”
说出这句话时,林子晴觉得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地。哪怕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对话更棘手:她得跟温佳妮解释,自己并不是任何人阴谋的一部份。
她之所以被林锦虹和张妍找到,也是阴差阳错的天意———金宝萍把弟弟公司名单发给“风水大师”挑选合适的吉祥物,对方却一下子筛选出了自己消失两年的女儿的名字,之后林锦虹不动声色地把女儿“送”进了临江台,打的也的确是想靠女儿攀附上温佳妮的主意。
在林锦虹眼里,林子晴下面那话儿能让辛城的富婆们满意,伺候年轻女人自然也不在话下。所以他耐心地等了几个月才收网,却没想林子晴根本不敢多和温佳妮说一句话。
“我要是你……我就找人看看家里有没有摄像头了…他来过你这儿,对吧?”
“他来了也没来过卧室,如果他能在什么地方装摄像头,那就只有客厅了。”温佳妮淡淡道,“这几个月里唯一一个跟我在客厅做爱的人是你。”
“…”
“我不担心这个。”温佳妮挑眉,“对我来说没多大事。”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