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空荡寂寥,案几上公文累累,全是昨夜沈砚等人熬夜商讨出来的防涝法子。
那厨房的宫人早就被带了下去,另行关押在柴房。霎时,书房只剩下沈砚一人。
院中杨柳垂丝,蝉鸣满耳。
案上的香炉青烟未尽,烟雾缭绕。
沈砚一身金丝滚边暗纹宝相花纹圆领袍衫,他一手抵着眼角。
绿豆糕早早被岳栩收走,只剩下一个缠丝玛瑙白盘,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爪印,是先前那黄鹂留下的。
槅扇木门紧阖,半点光亮也照不进书房。
沈砚只身坐在阴影中,很久很久。
良久,他低声,笑了下。
案上的公文陡然被挥落在地。
凌乱一片。
……
主院杳无声息,秋雁双手端着盥漱之物,
轻手轻脚挽起湘妃竹帘,伺候宋令枝净面。
“那起子懒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一大早连个鬼影也不见。奴婢刚刚去抱厦找了一圈,那一处也是安安静静的,就只有几个坐更守夜的婆子在。”
小心翼翼扶着宋令枝至窗前炕上坐下,秋雁蹑手蹑脚为宋令枝挽起锦衣,“姑娘今日觉得如何,膝盖可还疼着?”
“伤筋动骨一百日,哪有那么快就好了,左右再等等就是了。前儿云府打发人送来的药膏,我用着倒是极好。”
那药膏添了薄荷草,抹在伤处凉飕飕的,也不会同红药油一样油腻黏糊。宋令枝用了两次,只觉膝盖不再如往日那般红肿了。
秋雁弯眼笑笑:“那药膏是云姑娘送来的,说是南海那边进贡来的,京城也买不到。云姑娘自己用着甚好,这不,也给姑娘送来了。”
秋雁眼睛笑没了缝,“姑娘若是用着好,奴婢再去取些来。”
话落,她又踮脚往外瞧,“昨儿夜里听闻三殿下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可还在书房。那绿豆糕……”
宋令枝倏然扬起头,双目睁大:“……什么绿豆糕?”
秋雁眼睛弯弯:“是前儿白芷姐姐送来的,姑娘没吃,奴婢想着这几日姑娘都见不到三殿下,所以自作主张,托侍卫将绿豆糕带给三殿下。”
她声音越来越低,“旁的糕点都是殿下院中人自己做的,奴婢、奴婢总不可能拿去借花献佛
罢?”
宋令枝摇摇头:“他不爱吃甜的,你便是送了去,他也不会吃一口。”
秋雁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左右殿下知道姑娘去过就成了,旁的奴婢也不在乎。”
宋令枝膝盖上的伤口虽然有了好转,秋雁还是不敢大意。
“姑娘,奴婢先去取药膏来,你先在这坐着,奴婢去去就来。”
耳房就在后面,宋令枝没做他想,点头:“去罢。”
案几上供着汝窑美人瓶,宋令枝一手托腮,转眸凝视。
窗下秋雁款步提裙,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檐下铁马叮咚作响,再往后,那抹湖蓝色身影逐渐消失在月洞门前。
宋令枝懒散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盯着香炉上的青烟瞧。
日光透过纱屉子,渐渐落入屋中,悄无声息爬上宋令枝指尖。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秋雁迟迟未归,宋令枝狐疑往窗外探去。
日落满地,廊檐下只有一个婆子,倚着栏杆打盹。
宋令枝皱眉,连喊了两声“来人”,那婆子好似才醒,拍拍袍衫上的尘埃,马不停蹄朝宋令枝跑去。隔着窗子和宋令枝福身请安:“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院落悄然无声,安静得吓人。
那婆子是个生面孔,宋令枝往日也不曾见过,她狐疑拢眉:“怎么是你在外面伺候,其他人呢?”
婆子点头哈腰:“殿下过两日要去闽州,唤了好些人去前院,想来是有事叮嘱。”
宋令枝上下打量着婆子:“那你呢,你
不用去?”
婆子满脸堆笑:“老奴往日是二门伺候的,今日这院子缺人,才让老奴来。”
说话滴水不漏,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宋令枝却倏地心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