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院里。
星名今见擦洗完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往两面宿傩所在的方向冲。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完全不担心任何的磕磕绊绊,只一门心思往另一边跑。
他像是一枚小小的炮弹一路往前冲——然后精准无误地被院落中间一棵树的树根绊倒了。
而两面宿傩正躺在这颗桃树上,垂眼看着正下方的小孩。
“笨。”他向后枕着手臂,懒洋洋地评价道。
星名今见在树下团团转,他够不到躺在上面的两面宿傩,急得脸都红了。
两面宿傩半躺在树枝上,随手折了段树枝,像逗猫一样捉弄着下方的小孩,看着他跟着枝叶的末端来回奔跑。
夕阳西下,如果不是他拥有着异于常人的面目,此刻倒也称得上是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
只是安静的时光却被一群不速之客打断了。
从院落之中原本就敞开的门扉处涌进来了一大批仆从,临到了门槛之处又拥挤着不肯踏入,仿佛这间小院是什么龙潭虎穴。
他们挤挤挨挨地堆在那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极了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不过,很快,星名夫人就赶来打破了这样的僵局。在她的命令之下,便有数名身强力壮的家仆上前开路。
星名夫人同样撩起裙摆跨过了门槛,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只走了两三步,她便停住了。
这间院落的构造很简单,除了屋前的长廊和水井,便只有坐落在院落碎石路正中央的巨大桃树。
众人匆匆赶来这里要找的小公子正站在桃树下,而在他的上方,正躺着方才令所有人都犹豫而不敢踏入的罪魁祸首。
仅仅只是慵懒的躺在枝干上的少年姿态,就让身为人类的奴仆们颇为忌惮。
两面宿傩半睁开眼睛,脸上原本随意的表情消失了,他的视线扫过进入这里的一个个仆从,最终定格在最远处,珠钗满头衣衫华贵的星名夫人身上。
“真是稀客。”他没有什么感情地棒读道,因为可以拉长了声音而带有了嘲讽的意味,“母亲已经多年没有来探望过了。”
两面宿傩态度散漫,甚至没有调整自己头枕靠着胳膊的姿势。
“之所以没有过来,只是因为星名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繁忙。”星名夫人脸色发白。她压下自己心中的厌恶和恐惧,开口解释道。
这种理由分外敷衍,而星名夫人甚至不乐意去构思更符合情理的理由。
“所以,今天母亲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事呢?”两面宿傩慢慢坐起身来。他对于星名夫人扯什么理由毫不关心。
院落中的仆人顿时压力骤增,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自然是为了今见这孩子。”星名夫人道,“你悄无声息地就把他带走了,也没有通告一声,作为母亲的我自然会很担心。”
虽然仆人向她报告的时候,说是两面宿傩要吃掉自己的兄弟。但星名家的主人全部都把脸面看得分外重要,当然不可能把这种话在这里摊开。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将今见带走。”星名夫人渐渐镇定下来,冷然地说道,“之后今见会有许多课程要学习,应该就没有时间与你在一处了。”
“原来是这样。”两面宿傩用食指的指节轻轻摩挲着下巴,语气兴致勃勃,“如果我不肯放他走呢?”
他对于母亲的满口客套话不感兴趣,但是对于如何膈应星名夫人很感兴趣,并且深刻地乐在其中。
“你……!”星名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是你弟弟!你想对他做什么?”
她有些无法控制情绪,连带原本粉饰太平的言辞都尖刻起来。
“作为……”两面宿傩思考了一下,才想起名字,“今见的兄长,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做。”
“只是,刚刚母亲有一件事说错了。”
“什么事?”星名夫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提问。
两面宿傩从桃树上一跃而下,轻率的动作让白色的和服翻起一阵波浪。少年的妖鬼向后靠在树干上,两手抱肘,做出放松的姿态。
“自然是,并非我将这个小东西从主院里带过来。”他恶意地勾起嘴角,“而是他自己摸索过来,哭着要找哥哥呢……”
“你胡说。今见那么丁点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靠自己走到这种地方!”星名夫人的脸都气得发红,胸膛剧烈地起伏。
“那不如试试?”两面宿傩往外站了几步,拉开了些与幼崽之间的距离,饶有兴致道,“看看他究竟会选择哪边。”
看着站在不远处,样子有些茫然的小孩,他懒洋洋道:“就这么试试看。”
星名今见下意识顺着他的声音转过头,就要迈步过去。
“今见,来母亲这里!”眼看小儿子要走,星名夫人急忙叠声喊道。
小孩顿住了脚步,左右逡巡,看上去有些迷茫。
星名夫人顿时露出喜色,而两面宿傩只是消隐了表情,神色隐晦不明地抱肘站在一处。
他异于常人的身躯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之下,被照出了两道黑色的畸形阴影,正巧将茫然无知的幼崽笼罩在其中,像是择人而噬的魑魅魍魉。
星名夫人柔和下表情和声音,对星名今见说道:“母亲白天的时候是不该罚你,今见就不要置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