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活鸡上飞机,这也算是头一回了
楚酒酒看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大黄和二黄身上,她还有点忐忑。楚绍去大队长家,把自己家带不走的东西都送给大队长了,房子还是楚绍的,他把门锁上,别人就进不去了,别的都好说,问题是院子里的两只母鸡,楚酒酒对它们已经养出了感情,现在二黄都不下蛋了,如果送给大队长,他肯定扭头就把二黄宰掉吃了,楚酒酒不舍得,楚绍只好把它们都带上。
能去都养老,大黄和二黄的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好在,那人虽然看了半天,但他什么都没说,一辆车塞不下六个人,于是,韩爷爷韩奶奶坐在领头的那辆黑色小轿车上,楚酒酒等人,以及两只鸡,就坐在后面的军车上。
机场在军区里面,如今民用机场都没建起来,他们只能在部队里登机,楚酒酒还没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私人飞机,她只觉得这飞机有点破,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豪华头等舱根本不一样。
小时候没坐过飞机,这一次也算是她的初体验了,楚酒酒扣好安全带,然后撑着下巴,望向外面。
如今是晚上十二点,窗户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等飞机起飞以后,楚酒酒才看到了地上的点点灯光,很少,一闪一闪,就像天气晴朗时,缀在夜空中的细碎星星。
心念一动,楚酒酒突然感到一种很莫名的情绪从心中淌过,只一瞬,然后就消失了。
有些事情,不到真的生的时候,身体是不会做出反应的。楚酒酒以为自己不会怀念这个养育了她五年的地方,但事实上,当飞机起飞的那一秒,当她从上往下俯视这片大地的那一秒,她还是无法克制的感知到了什么。
似乎,是脚下的土地在跟她说再见。
极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楚酒酒抿起唇角,韩生义坐在她身边,看见楚酒酒脸上有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
楚酒酒扭过头,望着韩生义,她笑了一下,“我刚才突然想起来,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没爬到过山顶。”
韩生义神色有些变化,他张开嘴,还没说话,然后,楚酒酒又对他笑了笑,“没关系,以后回来的时候,再爬就是了。”
望着她勾起的唇角,韩生义也轻轻的笑了一下,“嗯,早晚会再回来看看的。”
青石镇。
青竹村。
这六个字,代表着他们前半部分的青春和童年,有苦有辣,有甜有咸。青石河的河水永远都不会再回头,他们的人生,也是永远都在向前走,河水终归大海,而人,总会重逢。
楚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靠着韩生义的肩膀,韩生义头贴着椅背,越过楚酒酒的侧脸,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明明是一片黑暗,但他好像能看到极远的地方。
良久,韩生义慢慢扯起嘴角,反光的玻璃上,映出他此刻的神情,说不上可怕,只是让人觉得很冷。
飞机嗡嗡的,楚酒酒睡不好,她动了一下,眼睛却没睁开,被她蹭到,韩生义收回目光,很晚了,他也觉得有点困了,慢慢的,他也闭上了眼睛。
现在的飞机没那么快,从青石镇到都,足足飞了四个多小时,楚酒酒等人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早上五点,天都亮了。
在飞机上没人睡得好,像韩爷爷和韩奶奶这样的,又因为太兴奋了,一分钟都没睡过,走下台阶的时候,韩爷爷跟韩奶奶紧紧的挽起手,他俩心情都很激动,既想哭,还想笑,韩生义在后面,扶着他们两个,免得他们腿脚不便,摔到哪里。
时隔七年,楚绍又回到了都,他心里感觉也挺复杂的,至于温秀薇,她倒是没来过都,但看周围这几个人的表情,她就忍不住的替他们叹了口气,是替他们高兴,也是替他们感慨。
如此一来,心里只有郊游般感觉的就剩楚酒酒了,她从下了飞机就不停的张望,假如大家能听到她在想什么,那一定是这样的。
哇,都耶
哇,大楼耶
哇,中山装耶
早就有人在这里等候了,一群中年男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全是中山装,他们看见韩爷爷从飞机里走出来,全都激动无比,韩爷爷跟他们挨个的握手寒暄,有几个激动的,还直接掉了眼泪。
楚酒酒在一旁看着,韩爷爷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那些人就要带韩爷爷离开,说是让他去见什么人,韩爷爷也答应了,然后,他转过头跟韩奶奶说“你先回家去,休息休息,等晚上我再回来。”
这次迎接韩爷爷的人里,有韩奶奶熟悉的面孔,以前她看见这些人的时候,不管心里什么想法,面上都要带笑,但现在,她只随意的看了一眼他们,然后就招呼身后的孩子们。
“走,咱们回去。”
韩奶奶是这个态度,但没人怪她,任谁经历了那种对待,都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对谁都能笑脸迎人了。
平反以后,韩家的房子立刻就被收缴了回来,也是他们家运气好,这房子没分给别人,一直放在这里落灰,所以才能这么快的归还。
房子是回来了,但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别人搬走了,别人带他们来到门口,他抱歉的说道“家具还有一些,床也还在,就是您家里的摆设,都被收走了。我跟上面打了报告,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出来,您先凑合着住,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占地面积不是特别的大,也有一个院子,院墙还是欧式的铁栅栏,楚酒酒一看见这房子就兴奋起来了,她东看看,西摸摸,摸着外墙上的砖,就像是摸三岁小孩的头,那叫一个爱怜。
这房子有历史,而楚酒酒就喜欢有历史的东西,大家都知道,也不管她,楚绍和韩生义把东西放进屋子里,一推开大门,里面那种腐朽的尘土味儿就扑面而来了,屋里明显被匆匆的打扫过,所以地上不怎么乱,只是很空,非常空。
黄花梨长椅不见了,贵妃榻也没了,地上原本有米白色的方砖,现在全部消失,也不知道那些人撬走瓷砖是为了什么,觉得它们资本主义气息太重,还是想掩盖掉这里曾被一通打砸的事实。
这是韩生义曾经的家,可再进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比陌生,抿了抿唇,他率先走进去,找了一个没那么脏的地方,然后把包袱放下了,楚绍见状,也跟着走了进来。
韩奶奶还在跟接待他们的人说话,那人把房子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总体而言,就是能住,不过得添不少东西。他还特意告诉韩奶奶,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当时抄家抄走的东西,都会再还给他们,包括钱。
韩奶奶听了半天,两人走到厨房里,这边也是一层厚厚的土,顺着窗户往外望,楚酒酒和温秀薇站在院子里,正不知道说着什么,确认就剩他俩了,韩奶奶问对方,“同志,谢谢你,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想再跟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阮梦茹吗”
那人愣了愣,他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尴尬。
“老夫人,我知道您想问什么,这”纠结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她现在已经改嫁了,还生了一对龙凤胎,她跟您家,已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就是一句安慰的话,怎么可能半点关系没有,只要韩生义还在,那她就永远都跟韩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