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方咛学会了不看商品标签价格,只要喜欢就买,学会了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安歇女人们颈上的项链、手上的包、脚上的鞋是真是假,学会了在太太圈如何低调地炫耀丈夫,以及丈夫对自己有多疼爱。
至于别的。
没有。
这些能对她今后在黎氏的未来有任何帮助吗?没有。
黎一明去世前,她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她前二十年人生中、在贫瘠和艰难的日子最渴望的生活,她得到了,她满足了。
现在黎一明死了,她才发现这三年奢靡的生活,不但没有带给她任何精神上的进步,而且消磨了她的俭朴和单纯,还有为梦想上进的意识。
她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独立,然而在进入婚姻后,物质不缺、丈夫宠爱,她反而丧失了独立这项技能。
如果黎一明没有留下遗嘱,那么她还有一丝机会,可黎一明竟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了一份遗嘱。
而且从黎雅博的暗示中,她大概能猜到,黎一明留给她的,估计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怎么行。
方咛被自己这个势利的想法给吓到了。
在知道遗嘱这回事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是爱黎一明的。
因为在得知黎一明的死讯后,来自心口极致的撕扯和碎裂是那么真实。
然而事实是她远没有那么纯粹和高尚,去陷入一场不顾世俗眼光的爱情。
她爱黎一明,爱他的成熟和体贴,爱他丰富的人生阅历。
爱他的钱,爱他替她实现了阶层的跨越,让她从一个贫穷的小镇姑娘,变成了人人不屑、却又人人艳羡的黎太太。
她可以上一秒还在巴黎看大秀,下一秒就飞去采尔马特滑雪,如果真的失去黎氏,这三年就是一场梦。
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精打细算该怎么生活,在遇见黎一明之前,这确实是方咛最大也最简单的梦想。
或许黎一明会在遗嘱里施舍她几千万,但几千万怎么够,怎么够她住在栌城地段最好的富人区,睁眼就能看到外滩和明珠,开最好的跑车,去最昂贵的奢侈品店消费,乘坐最豪华的国际航班满世界飞,只为了拍下自己想要的一颗钻石。
比起黎一明在感情上对她的谋算和欺骗,这一刻,方咛更害怕的竟然是她“麻雀飞上枝头”的阶级跨越,只是一场梦。
在金钱的蜜罐里整整泡了三年,那些平淡的梦想、淳朴的愿望,早已经完全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理想拼命学习、勤工俭学的学生了,她是黎太太,是丈夫的娇妻,是主人的宠物。
方咛咬唇,苍白秀气的五官逐渐有些狰狞,她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那张脸,明明还是柔弱没有攻击性的模具样,但却可怕到她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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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怎么淋成这样?!”
佣人惊讶地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太太,此时客厅里坐着不少人,亲戚、股东、律师。
黎雅博也在,他坐在最中央的长沙发上,翘着腿双手交叠搭在膝上,正和身旁的律师商谈着什么。
见她回来,还这样一身狼狈,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方咛嘴角发白,虚弱地冲所有人点点头。
黎太太这副模样,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为难她,都体贴地让她回房休息。
方咛看向黎雅博,她没有说话,但安静的眼神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黎雅博冲佣人道:“先带太太上楼休息吧。”
她眼中空灵,抱着胳膊,肩膀冷似乎得颤抖,碎发上湿漉的雨滴顺着发梢掉在眼睫上,眨眨眼,那颗雨滴便像是泪水从脸颊滑落。
短短几秒的直视后,方咛上楼。
黎雅博略微眯眼,待她上楼后,等了几分钟后才缓缓起身。
“抱歉,我失陪一下。”
虽然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他应该没领会错她的意思。
果然方咛的房门没有关,虚掩着留出一条缝,不过男人还是站在门外,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
得到房间主人的同意后,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就只有方咛一个人,她没有急着去洗热水澡,而是坐在床沿上,整个人还是湿的。
黎雅博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
方咛低着头,直到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朝她递来一块手帕。
这个年代还随身携带手帕的男人不多,事实上就连随身携带面纸的男人都极少。
手帕是灰色的,带着苦艾的香味。
方咛纠结着眉头,没有伸手。
黎雅博微微低下身,萦绕在她身边苦艾的味道又重了些,带着好闻而优雅的压迫感。
“要我给你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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