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伽并不打算在狼族久留,凌绝宗的人向来不依不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搜到这里来。而这附近必然已经全是对方的眼线,他不喜欢受制于人。
等顾年遐拿回了上好的抱鲸曲,晏伽和顾影拙对饮了许久,期间聊起不少往事,当着顾年遐的面,倒也没顾忌什么。顾年遐则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玩自己衣袍上的铃铛,并不插话。
一场酒喝下来,晏伽大致从顾影拙那里了解到当今仙道的现状,与他出事时并无大的不同,庸人依旧为庸人,天才却再未出一个。
不过凌绝宗作为曾经的中流门派,如今也一跃跻身名门,那位掌门据说与仙道各家都十分交好,风评也颇为不错,甚至夺魁了今年的仙盟会东道主,山门上下喜形于色,出门都恨不得把名号贴在脸上横行。
晏伽笑道:“他们要办仙盟会?按规矩,东道主应在盟会第一日开坛比武,分派弟子据守擂台,若败得太难看,便是丢山门的脸。以他们的剑法,真不会羞愧得此生再不敢称仙道中人么?”
顾影拙道:“你以为如今的仙盟比武,和越陵山那时还一样吗?走个过场罢了,谁不心知肚明要给东家几分薄面,还真能把人家全门上下打个落花流水不成?”
晏伽听他说着,忽然满肚子坏水如泉上涌:“仙盟会还是在仲秋办么?”
顾影拙听对方如此语气,就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是又如何?你可别跟老夫说,你要去踢馆?”
“对了。”晏伽一敲桌子,“我不把他们杀得丢尽祖宗脸面,就浑身不舒坦。”
顾年遐听到有架可打,耳朵兴奋地支棱起来:“你带上我,带上我!”
晏伽话说出口,便是主意打定,结果顾影拙从寝殿里出去的时候,脸上愁得皱纹又多了几条。
酒过三巡,晏伽也有些醉意,他脚下软绵绵地寻摸到床榻,心中感叹这五百年的酒就是够劲,不过一坛下肚,他就看不清自己有几根手指了。
他摸到床就打算睡,顺手一挥,寝殿中灯烛熄了大半。
四周沉入一片寂静,晏伽下意识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放松过头了,这里对他来说并不安全。在彻底睡去之前,他还想挣扎着清醒过来,但随着浓烈的酒气将他诱入黑暗,连手指都没能抬起来,便坠进了沉眠。
晏伽……
晏……伽……
他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天崩地裂之中,有人自远处呼唤他的名字。眼前是崩毁的山峦、倾落的巨石,铺天盖地的黑气自裂缝中喷涌而出,脚下尸横遍地、血海填壑。所有人都即将战至力竭,可那团漆黑依旧源源不断地向他们袭来。
晏伽只觉口鼻中鲜血的气息越浓重,他心底有片刻的诧异,总觉得这一切应当早就过去了,但眼前所见、身上所感是如此真实,他无法分辨。
增援……增援怎么还不来?
他又一次出似曾相识的疑问,但没人回答他。
“师兄,防线要没有人了!”一个同门浑身是血朝他奔来,眼底满是绝望,“所有人都要死完了……若一个时辰内援兵还是不到,怕是只有那些不过十岁大的师弟师妹能顶上了!”
晏伽喉头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兄!”同门眼见快要崩溃,“你说话啊,师兄!越陵山……越陵山要顶不住了!”
梦中的一切忽然被裂隙中腾起的大火燎过,晏伽跌坐在地,看着周围的所有逐渐化作灰烬。哭泣、哀叫、乞求声不绝于耳,他握剑的手颤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个身影冲了出去,径直被吞没在裂隙之中。
晏伽……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逐渐掺杂了许多别的声音——赞誉、质疑、驳斥、唾骂,几乎要在他脑海中炸开。
“越陵山向来自诩高洁,却是自养其患!出了此等败类,难道不准备给我们一个说法?”
“仙道之耻,大胆叛徒,你休要再负隅顽抗!”
“越陵山究竟欺瞒了我们多少事情?你们只求自家来日飞升,却不顾我们的死活!”
“晏伽——!”
“人尽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