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叶忍听见异动,焦急敲门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好了,马上出来……”觉枫抹了把脸,他必须让镜尘入土为安,再去启鸿寺请高僧为他超度。
室外,叶忍察觉到异常动静,心急如焚地敲门询问:“师父,您可安好?”
“无妨,待我收拾一下便出来……”觉枫擦拭了一下脸庞,他须得尽快让镜尘入土为安,随后前往启鸿寺请教高僧为他举行超度仪式。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叶忍伴着觉枫寻到处平整地界,旁边正是一棵根深叶茂的龙柏,挺拔壮丽,牢牢盘踞扎根在泥土之间。
两人齐齐动手,以剑为铲挖动黄土。
天幕时分,落雨时疾时徐,疾时如鞭,透人肌骨。
“阿忍,去歇息片刻吧。”觉枫半截身子掩在墓穴之中,仰头劝说为他遮雨的叶忍,雨水顺势滴落进他口中,滋润着他干涸的嘴唇。
叶忍抹了把脸上雨珠,见师父嘴唇发紫,忧心道:“师父,歇息歇息,这里放置棺椁绰绰有余……”
觉枫湿法紧贴着脸颊,抚了抚眉眼间的水汽,仰头倒入喉中半壶烈酒,目测了番:“还不够宽……”
他见叶忍浑身已然湿透,便道:“来一口……”
叶忍看师父脸颊酡红,想要劝慰又忍住,默默摇了摇头。
觉枫将酒倒入嘴中,叹息道:“年少在雍国御羽卫时,与陆鸣等人时常共饮,却未能领略酒之美妙。后来随那时的主子入奕为质,遇上个嗜酒如命老鱼,百般引诱,仍不知这酒的好处。如今……”
他哂笑一声,缄默不语,继续挖土。
叶忍见师父心情沉重,深知此时言语安慰实属无益,内心同样倍感煎熬。他为师父披上蓑衣,回茅草屋备些食物。
林中水汽依旧缭绕,乌云逐渐消退,露出深邃的夜空,月亮静静悬挂在天际,洒下柔和的微光。
墓穴中积水被觉枫尽数清走,又铺上一层干草。他看墓穴中已然平整,任由冰凉泥土与他温热肩背相贴,即便有衣物阻隔,仍感受到那潮湿砭骨的触感。
“此地繁星,果然美至极致。”他仰望深邃的夜空,轻声自语,随后缓缓闭上双眼,仿佛要将所有疲惫都沉入黑暗之中。
他感到此生漫长而空旷,如同一只无依的孤鸿,随风飘荡,不知所归。
觉枫在叶忍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为了避免在小辈面前显得过于沉迷,他半坐起身,叶忍伸出手臂拉他,他顺势借力站了起来。
已至第三日,他不愿再拖延镜尘入土为安的时辰。简餐过后,他与叶忍及仆役共同将棺椁置于墓坑之中。
他手扶着轻薄的棺木,手扶着薄薄的棺木:“镜尘,你生前神威赫赫,如今只能暂时居身于此。周边之敌惧你威名才不敢轻举妄动,为了奕国只好委屈你了。”
“等时局稳了,我便来陪你……”他神色诚挚,仿佛面对的不仅是冰冷的棺木,更是他深深眷恋的爱人。
黄土如雨纷纷落下,覆盖着棺木,预示这葬礼即将落幕。随着最后一铲土的落下,棺木上方形成了一座新坟。
叶忍抬起头,看到几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近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神情紧张地望向觉枫。
觉枫对叶忍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他以平静的语气说道:“阿忍,为师有一事需向你托付……”叶忍犹如受到惊吓的狸奴,瞬间跳到师父身边,紧紧挽住他的手臂,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师父,您别吓阿忍。”
“阿忍,师父不会自戕。只是,若真的有朝一日,你答应我,我才安心……”觉枫带着笑意,似是在述说往事。
叶忍无法准确把握他的真实意图,于是点头回应:“阿忍遵从师父的教导,若是有……呸呸呸……”他提及此事时觉得不吉利,连续说了几个呸字以祛邪。
负抬空棺之人已临近,将空棺置放于摄政王棺侧,土块落在空棺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与棺木齐平后,便予以推平压实。因时间紧迫,未能及时设立石碑,仅能砍伐一棵小树劈成牌位,其上所书名字为镜尘随母姓所取:“冉明成。”
经过片刻的伫立,心中默默告别,觉枫与叶忍骑马疾驰,直赴启鸿寺。
蔚蓝的天空如经过水洗般明净,无比晴朗,阳光穿透肿胀的双眼,仿佛带着荆棘的锋芒。回想起那日从乾州返回昊都的路上,尽管视线模糊,但耳畔飘荡着翻滚的麦浪声,鼻尖弥漫着金黄色麦田的香气……唇间的那个吻,纯美而绵长。
他紧紧握住缰绳,粗糙的绳索深深嵌入肉里,带来一阵阵钝痛,“镜尘,天大地大,失去了你,何处是我容身之所……”觉枫蜷缩在马背上,竭力支撑着,听任马儿起伏前行。
奔腾的骏马在路上疾驰,沿途可见三三两两的人们相互扶持,身着破败的衣物。
起初,二人并未将这些情景放在心上,然而,行进了十余里之后,人群愈发密集。
当他们抵达启鸿寺时,施粥的队伍已经排成了三排,这些衣衫褴褛,结队成群,已难见寻常的香客身影。
觉枫勉力打起了精神,招来小沙弥,想要拜见方丈。
正在这个档口,排队打粥的队伍如炸了蜂窝一般乱开了。
“这厮已然排过三回,又来排,打他。”人群中厉声呵斥。
“诸位饶命,饶命啊……”被呵斥之人口中可怜乞求,还未等他求得饶恕,十几只脚已然招呼到身上,祈求声化作了呻吟。
人群中围观的居多,众位僧人被灾民催促着施粥,无人注意到这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