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迟迟未停,绿色的鱼在甲板上越堆越多,要不了一刻钟,便会汇集成汪洋,漫过门槛,涌进船舱。
窗纸上透出更多人影,不知餍足的怪物们已经盯上他,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把他拆皮去骨,吞吃入腹。
此刻,他面临一个选择——
是往回退几步,选择一间客房躲起来,还是经过食肆的门,跑到楼梯上,寻找别的出路?
谢承安选择了后者。
躲在一楼的客房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食肆中的怪物们已经表露出攻击他的倾向,甲板上的绿鱼又透着蹊跷,如果它们合力堵在门口,他要么自尽,要么变成食物。
谢承安屏住呼吸,竭力不被冰雹的怪声影响,也不和鱼怪对视,低头往楼梯的方向走,脚步又轻又快。
他踏上第一级楼梯,眼角余光看到二十多只鱼怪全都挤到食肆门口,定定地看着自己,发达的下颌张开又合上,口水涌出鱼唇,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脊背。
它们同时开口,发出人类的语言:“真好闻啊,真好闻啊……
”
鲛人甩着宽阔的鱼尾,从鱼怪堆里挤出来,嘴角还沾着血渍,微微往上勾起,开始吟唱歌谣。
祂的歌声和方才发出的长啸不同,婉转又动听,刚开始很低柔,像母亲哄幼儿入睡时哼出的低喃,很快就变得悠扬,百啭千声,余音绕梁。
祂刚开口,谢承安就意识到不妙。
他听说鲛人的歌声有蛊惑人心之效,一句都不敢多听,从怀里翻出一方手帕,用匕首割开,把耳朵堵得严严实实。
谢承安面临第二个选择——
是到二楼碰碰运气,还是前往底下的舱房,跟扶桑交换消息?
二楼也是客房,估计和一楼的情况差不多,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从地理位置来看,二楼比底下安全。
他举棋不定,眼看鱼怪们迈出食肆,朝自己逼近,低头望着脚下的黑暗,不抱希望地小声唤道:“扶桑,扶桑。”
话音未落,一团人形的薄雾飘了上来。
扶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张大嘴巴,对他喊了一句:“谢承安,快跑。”
谢承安堵着耳朵,听不见扶桑的声音。
但他认出了她的口型。
他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铜灯,大步往楼上走去。
扶桑一点儿都不想回忆,她是怎么从舱底回到一楼的。
美貌却诡异的田螺姑娘迷上了她身上的味道,把她按在墙上嗅个没完。
也是在那时,她发现船上的怪物不仅可以看到自己,还可以触摸自己。
这对扶桑来说,是个坏消息。
田螺姑娘的手又软又湿,附着在扶桑的手臂上,留下透明的黏液,令她想起蠕动的蜗牛。
她害怕所有湿答答、软塌塌的虫子,怕得一刻都不想多待,低头撞开田螺姑娘。
扶桑的身体介于怪物和鬼魂之间,竟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田螺姑娘的身体中穿过的过程。
她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了田螺姑娘的内脏,脑袋撞上她背着的硬壳,整个人如同被一股阻力拽着,好不容易才撕掳清楚,飘到她身后。
扶桑还没从这种恶心的触感中恢复过来,就看见更可怕的场景。
刚孵化出的田螺宝宝从那间大通铺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它们的壳比田螺姑娘的颜色浅一些,汇成一道淡黄色的河流。
河流本来是往腌菜室的方向流动的,也不知道是田螺姑娘发出了新的指令,还是它们也闻到了谢承安的味道,总之,有一半田螺宝宝在中途拐了个弯,慢吞吞地朝楼梯的方向爬去。
它们需要进食,它们在寻找更新鲜的食物。
扶桑不敢耽搁,悬在半空中,顺着楼梯一口气飘到一楼,正好撞上谢承安。
“谢承安,快跑。”
她刚喊出这句话,就听到了鲛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