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男人不悦地抬手扫去发尾上融化的雪水,“因为你那一下,我的成年过程提前了,我本来可以回族里才变的……在寸芒雪原随便一处地方成年你知道对银狐来说有多危险吗?”
“疼。”覃无颜小声道。
男人有些无措地松开手,银色瞳孔里含了许久的愠色兀地散了:“抱歉,我还不太能控制好成年体的力气。”
“唉。”覃无颜转了转手腕叹了口气,“都成年了还这么好骗可不行啊。”
“你骗我?”男人疑惑地问。
“没有啊。”覃无颜说瞎话。
“你叫什么名字?”覃无颜又问。
“弥忧。”男人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覃无颜说,“寓意不好。”
弥忧瞪她:“你叫什么名字?”
“覃无颜。”覃无颜如愿报了自己的名字。
弥忧不甘示弱:“寓意也不好,没脸没皮的。”
“那就对啦!”覃无颜笑道。
弥忧没有想讹她的心思,但覃无颜却是讹上了弥忧,她说自己已经在寸芒雪原流浪了好几个月,又累又饿,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图穷匕见——你能不能带我回你们族里看看?
弥忧没遇到过什么心眼子多的人,以为人人都像自己的族人那样无话不说,虽然犹豫最终却还是答应了:“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族人们都很排外,可能不太欢迎你。”
覃无颜坚信关系是处出来的,相处久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包括弥忧。
八乐坊的八种极乐她已经全部体验过了,但是坊主告诉她,世上其实还有第九种极乐,只是这种极乐需要她自己去找,他们八乐坊无法提供,覃无颜问坊主那是什么?坊主说那叫“情之乐”。
覃无颜现在打算去找她的第九种极乐。
弥忧说他的族人们可能“不欢迎她”,这话其实说轻了,等覃无颜真的进了银狐族方才知道那不叫“不欢迎”,那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覃无颜一进去就被各种刀刀剑剑架在了脖子上,一个姓周的统领说要把她关进地牢里,弥忧冲上去拦住了,最后强调了她从未做过伤害银狐的行为,她才被允许留在族中,但只能在很小的区域内行动,出入必须向旁人报备,一举一动都要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进行。
弥忧成年之后智商直线上升,越来越不好骗,从前会因为她一句“眉头皱多了就不好看了”脸红个半天不敢见她,后来她直接上手帮他揉眉头,弥忧也能淡定地推开她的手,附赠一句“别闹”。
覃无颜待了六个月,某天大半夜睡不着醒来,心想找个鬼的第九种极乐,她现在连前八种极乐是什么都快忘了,这种清汤寡水无处可去的日子再过下去,不是她疯就是……就是她疯。
覃无颜睁开眼窜到隔壁弥忧的屋子把弥忧从睡梦中撺掇起来,盘腿坐到他床上认真道:“醒醒。”
“怎么了?”弥忧已经习惯了半夜被鬼压床,没怎么挣扎地直起身子,一身睡衣也不打算遮掩。
“我来跟你道个别。”覃无颜说。
弥忧淡定的表情一愣:“道别?”
“我要走啦。”覃无颜耸耸肩,“这里太无聊了,你的族人们看我跟看犯人似的,我要有那个掀翻天的本事我来什么寸芒雪原,我当初就是被魔族人追着吃慌不择路才进来的。”
“你要去哪里?”弥忧沉默很久问道。
“八乐坊!”覃无颜回答得很快,“也可能心血来潮去了其他地方也说不准,总之就是我要走啦,以后也不来寸芒雪原了,这次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在这里好好的。”
覃无颜见他低下头不说话,便当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起身准备下床,弥忧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覃无颜回过头,弥忧的银眸被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他轻声问:“倘若……我跟你一起走呢?”
“你可以离开寸芒雪原吗?”覃无颜睁大眼睛,“你出去不会有危险吗?”
“别管,你就回答我。”弥忧说,“倘若我跟你一起走,你带不带我?”
谁不带谁是傻瓜!覃无颜当场掀了弥忧的被子,拉上他的手:“趁还没天亮,我们快走!”
“等等。”弥忧在身后小声喊道,“我穿好衣服。”
“你快一点!”覃无颜催促道。
覃无颜拉着弥忧出了房门,一抬头,弥忧那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堵在门口,双目沉沉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今天是周听雪负责看着她,她明明记得自己给周听雪下了药!好大剂量的迷迭枝粉!她盯着周听雪喝下去的!
周听雪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头不明意味地笑了下:“你用我自己磨的药粉下给我,不觉得太蠢了些吗?”
“你要拦我吗?”覃无颜咬住嘴唇。
“你是外族人。”周听雪摇了摇头,“走了最好,我还省心……但是,弥忧你不能带走,离开了寸芒雪原,他会死。”
“周听雪。”弥忧笃定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秋水境外对我们银狐来说是怎样的世界,你难道一无所知吗?”周听雪不死心地问道。
覃无颜感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股力量加重了,弥忧看着周听雪:“我知道。”
但他还是要去。
周听雪听出了弥忧的未尽之意。
明明……她才是最先认识他的人。
周听雪自小钻研医术,治病救人,却怎么救不回一颗不系在她身上的心,怎么也拦不住一个一心要去送死的弥忧。
周听雪缓缓挪开了身子,将院门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