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面前的同路之人,更是让她有了这个底气,去将这个新的周期往后延续下去。
武清月的语气也不免因此感染上了几分激动:“所以周为新朝基业之始,而非因循周礼,武为天赐武德之姓,而非姬武传承,这天下田亩之中孕育的民心,也迟早能让阿娘的武周和李唐彻底切分。”
“不错!”武曌承认得斩钉截铁。“我也有意为这武周皇帝再起一个名号。天皇这个名字,已经被人用过,自然不能再按照这样的称谓。那就叫做——圣神皇帝好了。”
这个名字,或许换了旁人来说,还有几分中二的嫌疑。
像是北周的宇文赟自称的天元皇帝,更是在自欺欺人。
但当这句话,从一个确实有能力执掌天下的人口中说出,便只剩下了一种宏大的展望。
她的后半句话也已随即而来:“我会做得比之前任何一位皇帝更好的。”
当次日她即将自此地离去的时候,在这雪停初霁的冬日,更有一轮朝阳自天边跃升而起,就照在这对相携而出的母女身上。
武曌迎着日光,越发沉稳的面容上毫无倦意,只有一派如日中天的帝王气象:“阿菟你看,我们的时代要彻底开始了。”
她们的时代!
这便是如今不争的事实。
当领兵回返洛阳的太子带着俘虏与战利品高歌凯旋之时,这洛阳的则天门上,已再不像是早年一般,还有另外的一道身影,作为此地名义上的主人公,去争抢武曌的光辉。
那些朝臣看到的只有这对母女一个迎接,一个报喜,在这门楼之上再度留下一段美谈。
在这些战报真正诵念在朝堂之上,而不再像是先前一般还隔绝着旋门关只先传回只言片语的时候,他们更是需要以更为小心谨慎的态度,面对“天后”变成皇帝这件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已越来越弄假成真,当听到李淳风还朝来报,给先帝的陵墓已完成了选址和地下地上的大略布局时,朝臣竟觉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陵墓的位置定下,还停灵在洛阳的先帝能被送往长安安葬,那么随后要发生的种种,便都算是翻篇来看好了。
总不至于还要让他们因为先帝被杀之事继续提心吊胆。
至于这武后登基后能否还政皇子,重新回归到李唐的秩序当中,还能继续慢慢再商定。
只是不知道,先帝若是能在九泉之下看到今日的这一幕,到底会是何种想法啊。
太宗皇帝的陵墓因山而建,名为昭陵,先帝的陵墓同样因山而建,就与那九嵕山相对而出,名为思陵,怎么看都像是从旁附属,少了几分气派。
朝臣之中倒是有觉该当另择他处的,却被武曌以两句话给堵了回去。
一句是,自先帝在世之时,诸多为国尽忠征战而亡的将领,大多被陪葬在了昭陵,若是先帝埋葬之处太远,随后的朝臣陪葬名录会不会太少,让先帝在地下寂寞呢。便当这些臣子是在拱卫父子两代帝王吧。
再者说来,昭陵自二十年前便被列为禁区,专门擢选将士在此地戍守,思陵相距不远,划定不可擅入之地,也能方便不少。
而另一句是,他们能比李淳风擅长风水堪舆之术?若真如此的话,劳烦他们先去给自己选个风水绝佳的祖坟之地好了,也好让她看看这些人的本事。
许敬宗在病中听到这个理由都惊呆了。
这前一句到底是不是在挖苦李治,他是真不敢随便做出个评价,但一想到他大概也得算是同时被陪葬在那两位身边的人,便觉倘若人死之后真有知觉的话,他大概能见到好大的乐子。
偏偏新帝又在这数月间写完了对于先帝的悼亡诗文,饶是他这样的御用笔杆子都觉其中情真意切,绝非等闲可比……
至于那后半句,就差没说那些反对的人可以直接被埋了。
那许敬宗才不去自讨没趣。
思字不好吗?这大概就是皇帝独有的思念了。
至多便是再为先帝的谥号叹一口气罢了。
许敬宗此前一直执念于要让自己死后得个美谥,以方今时局来看,像他这般有眼力的人应该是已再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先帝的谥号却让他有些不知如何评价。
最后被珠英女史敲定的谥号,居然是一个“和”字。
按说“和”这个字不但不是恶谥,还能算是个褒谥。可当这个字被安放在先帝身上的时候,居然愣是多出了几分不太对劲的意思。
和的本意是“不刚不柔”“温厚无苟”,取中庸之道,与先帝在世之时的作风,简直可以说是高度一致,可当这样的一个特征放在王朝上升期的皇帝身上之时,却未必真是一件好事。
和字之中还有推贤让能的意思。就如汉朝拿到这个谥号的汉和帝,因忠臣或老或死,不得不启用宦官,更多亏了有和熹皇后在他身故之后力挽狂澜,才让王朝基业得以接续下去。
那么,这位过世不久的唐和帝呢?
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可能就伤感情了。
起码曾经的武后,现在的皇帝已经让先帝的葬礼,以一种相对体面的方式举办了。
至多就是,在那先帝灵柩往关中而去的时候,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经的英国公李勣过世之时,还有当时的太子和安定公主护持灵车相送,现在的先帝下葬,却并没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好像比之英国公还要惨上一点。
可在这洛阳地界上,有关于先帝的事情,好像已经被前几日的落雪覆盖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即将到来的另外一件事,才是此地最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新君的登基仪式。
朝堂之上,起码在明面上来说,已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就算有的话,要么就是因在洛阳言语失当,被扣押到了监牢之中,要么就是因为参与到了李唐宗室和世家的联合谋逆之中,被太子杀了个人头滚滚。
在这等强硬到让人恐惧的作风面前,大家的脖子到底还是软的,在该低头的时候自然能低下头来。
甚至于在洛阳之地,出现了一些更为特别的情况。
“听说前阵子还有人送上来了一块从洛水中打捞上来的石头。白底颜色之上,是数点赤色,代表着这块石头有着一块赤胆忠心。”武清月朝着宫人问道。
但还没等宫人答话,她便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这件事情我知道,这人专门在阿娘抚慰洛阳百姓的时候跳出来献的石头,刚好在队伍之中的李御史就说啊,献宝之人觉得这块石头是忠心的,那难道其他没有长红色斑点的石头,都是想要反叛的不成?”
“长仪。”
武清月转头,就看到接话的太平已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