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却扬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们的钱你们找谁要去,我今儿个来见你们,可不是像上几次那样给旁人填窟窿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问我要钱,我一个子儿都没有,你们一个说要堵我家的门,一个说要烧我家的房子,哼,不怕坐牢的就都由得你们去!你们是不想过日子的人,我今儿也告诉你们一声,这日子我也不过了,咱们所幸撕破了脸闹开来,我等着瞧,是我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这些要债的,敢要上鲁国公府的门,依仗的无外乎就是鲁国公府爱惜名声,为了不在权贵亲戚面前丢脸,三老爷赌输多少,大夫人就必然给还多少出来遮掩脸面。
却不想,这大夫人今儿个疯魔了似的,堂堂一位国公夫人,精致致一个美人瓶,她竟舍得拿自己来碰他们这些破瓦烂罐,一时赖汉们都傻眼了,不知道这账接下来还该怎么要。
周氏透过薄纱往外看,见他们一个个的看过来看过去,词穷语滞,便是一声冷笑,“吴明瑞。”
“奴才在。”暗道一声不好,心想大夫人这是要撂挑子,吴明瑞忙帘子跟前作揖听命。
“把二门打开,引着他们往三老爷的院子里去,不管他们是要放火还是要杀人,都不许阻拦。你们一个个的给我睁大点眼仔细的看,待会儿要账的时候莫找错了人,但凡让我知道你们胡乱动了我内府里的任何一个女眷,我送你们入牢狱的本事还是有的。”
“岳母大人,此事没有那么麻烦的。”钱金银打从外面进来,满面春风,活似此时并不是一场要账的闹剧,而是一出喜庆的宴席。
他一来,满是金光闪耀,赖汉们瞧着他头顶上戴的,身上穿的,腰带上垂的个个都直勾勾了眼,“嗡”的一下子围了上来,一个道:“大夫人,早听闻您讨了一位大商人做女婿,没成想是真事啊。”
另一个喜道:“大夫人还跟咱们哭穷,这不就有一座金山随地走吗,我要他腰上那两只金麒麟!”
“不行,那对金麒麟是我的,三老爷欠我的钱刚好够抵这对金麒麟的。”吵嚷着一拥而上就要哄抢。
周氏气急,拍着椅背道:“尽是添乱,你来做什么。”
钱金银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一只伸向他腰间的粗胳膊,一手捏住要摘他帽子的黑指头,猛一用力,令这二人相互撞击,再一个摇转,将围上来的诸人全部掼倒在地,登时一个压一个挤作一团,哎呦声四起。
钱金银就站在帘子前头笑道:“诸位哥哥兄弟,咱们大齐律有一条是这么说的,犯赌博者解腕,诸位都是赌场上的老手了,一定知道这条律法吧,解手是什么啊,解手就是砍掉手啊,你们也不必来要债了,把借条都交上来,回头咱们把三老爷往顺天府衙门里头一送,万事大吉。”
“别说这些吓唬我们,那可是鲁国公的亲兄弟,我就不信鲁国公丢得起这个人。”
“就是,咱们可是早就打听清楚了的,鲁国公可是吏部左侍郎,专管官员们任免的事儿,这里头的油水可多着呢,谁都能没银子,只你们鲁国公府不可能没银子。”
“对!”
钱金银道:“难不成鲁国公府的银子都成了三老爷的?”
一个脱口道:“鲁国公无子,到底家业都归三老爷一支,可不就都是三老爷的。”
另一个抠脚汉子却猛的拿胳膊肘子捣了该男子一记。
这些钱金银都看在眼里,便笑道:“你们怎知鲁国公将来会没儿子呢,有人七老八十了还生儿子呢,这偌大的家业归谁可还不一定。”
“谁说的……”
抠脚汉子厉声盖住该男子将要说的话,便道:“反正我们只认你们是一家子,三老爷欠我们东家的钱就是你们鲁国公府欠的,一日你们没胆子把三老爷送顺天府去砍手,咱们就还来要债。兄弟们,咱们走。”
绿萝搀着周氏从帘子后头走出来,一看花厅里的脏乱样子就气的跺脚,“这都是些什么人,看把咱们花厅糟践的,真是该死了。”
周氏对着钱金银勉强笑道:“让你见笑了,原本还想着遮掩出一个赫赫扬扬威风凛凛的公府来,也好在你面前摆摆权贵的架子,不想反倒让你看了一场笑话。”
一行人从花厅里出来,往二门上走,钱金银便道:“岳母说这话便是没把小婿当一家人了。”
方才独自面对那些涎赖的男子汉们,她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然则内心深处也是有些惊惶的,直到这个女婿进来,她恍然有种被儿子撑腰的错觉,遂越瞧钱金银越喜欢,但她嘴里却不说什么虚词。
洛瑾瑶等的心急死了,一见周氏安然无恙的回来,一头拱过来扑在周氏怀里就大哭道:“阿娘,我错了——”
她何曾想过,只不过是心里爱慕一个男子就给家里惹来这许多的风波;
她何曾想过,原来那些嘴上说疼她爱她的人都不是真心的,只有她傻傻当了真;
她何曾想过,她心中锦绣和乐的家却原来不是她想的模样;
☆、周氏教女
日暮,流莺倦归巢,天地间渐拢上黑影。
瑞华堂,大丫头如意正盯着婆子们挑杆上灯,桃红派去外院打听的小厮寿儿已回来禀报过了,大夫人正往回走,她便麻利的让人将温着的膳食都端上了桌,红薇提着灯站在院门首,见着人来就忙忙的迎接,回禀道:“晚膳已打发上桌了,夫人听奴婢一句,天大地大不如吃饱了肚子大,闹心的事儿且都先丢到一边。”
一行人迤逦来到大厅,周氏见一切都置办的妥妥帖帖便笑道:“也不是我要夸她们四个,实在是她们太知我的心。”